鞋匠和魔鬼
想。“这可真怪了!”
他照理应当先在胸前画个十字,然后丢开一切,跑下楼去,然而他立刻想到这是他有生以来头一次遇见魔鬼,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不趁机利用它来为自己谋点好处,那未免太傻了。他就定一定神,决定试试他的运气。他把手倒背在身后,免得在胸前画十字,然后恭恭敬敬地咳嗽一声,开口讲话了:“听人说,世界上再也没有比魔鬼更可恶、更坏的了,不过,老爷,我却这样理解:魔鬼倒极有教养呢。魔鬼有蹄子,背后还有尾巴(请原谅我直说),可是另一方面,他脑子里的聪明才智却比随便哪个大学生还要多。”
“我喜欢听这样的话,”顾客听得很舒服,说道。“谢谢,鞋匠!你想要什么东西吗?”
鞋匠没有放过机会,立刻开口抱怨自己的命运。他说,他从小就嫉妒财主。他看到并不是所有的人一律住在大房子里,一律坐着骏马拉的马车,总是觉得愤愤不平。试问,他为什么这样穷?华沙人库兹玛·列别德金有自己的房子,他的妻子也有帽子戴,可是他有什么地方不如这个华沙人?他的鼻子、手脚、脑袋、后背,都跟财主长的一模一样,那么别人能玩玩乐乐,为什么他就必得干活?为什么他娶的是玛丽雅,而不是浑身洒香水的贵妇人?他常常有机会在阔绰的顾客家中看见漂亮的小姐,可是她们理都不理他,有时候光是发笑,互相交头接耳地说:“这个鞋匠的鼻子好红啊!”不错,玛丽雅是个好心、厚道、做事勤快的女人,然而她没受过教育。她手重,打起人来很痛。每逢人家当她的面谈政治或者别的什么文绉绉的题目,她总要插嘴,说出些荒唐的废话。
“那么你想要什么东西呢?”他的顾客打断他的话。
“我请求您,老爷,魔鬼伊凡内奇,要是您肯开恩的话,就把我变成阔人吧!”
“行。不过这要你把你的灵魂交给我才能办到!趁现在公鸡还没叫,你走过来,在这张小纸上写下,你把你的灵魂交给我了。”
“老爷!”费多尔有礼貌地说。“当初您定做靴子的时候,我并没有先向您要钱啊。总得先把人家定的活做出来,才能要钱嘛。”
“好,也行!”顾客同意说。
钵子里忽然升起一股明亮的火焰,涌上一团粉红色的浓烟,冒出烧焦的羽毛和硫磺的臭气。等到烟雾消散,费多尔揉一揉眼睛,却看见自己不再是费多尔,也不再是鞋匠,却成了另外一个人,穿着坎肩,戴着表链,下身穿着新裤子,坐在圈椅上,靠近一张大桌子。有两个听差给他端来吃食,深深地鞠躬,说道:“请您随意吃,老爷!”
多么阔绰呀!听差端上一大块烤羊肉和一钵子黄瓜,然后用平底锅端来烤鹅,过一忽儿又端来辣根炖猪肉。这是多么高贵,多么体面啊!费多尔吃着,每吃一道菜都要先喝一 大杯上等白酒,就象将军或者伯爵那样。吃完猪肉,听差给他端来鹅油粥,随后是猪油煎蛋和炸牛肝,他一古脑儿吃下去,津津有味。此外还有什么呢?他们又端上来加葱的馅饼和克瓦斯蒸芜菁。“那些老爷吃这么多东西怎么会没有胀破肚子?”他暗想。最后他们又送来一大罐蜂蜜。饭后,那个戴蓝色眼镜的魔鬼来了,深深一鞠躬,问道:“您这顿饭吃得满意吗,费多尔·潘捷列伊奇?”
可是费多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吃完这顿饭,他肚子快要胀破了。这种胀饱的感觉并不愉快,却难受得很。他为了排遣这种心情,就开始观看他左脚上的靴子。
“要我做这样一双靴子至少也得七个半卢布。这是哪个鞋匠做的?”他问。
“是库兹玛·列别德金,”听差回答说。
“叫他来,这个蠢货!”
不一会儿,华沙人库兹玛·列别德金就来了。他在门口站住,做出恭恭敬敬的姿态,问道:“您有什么吩咐,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