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识的男人
和一对爆眼睛。他的脸颊、眼睛、肚子、大屁股,都显得那么腻人,可憎,粗俗。在“文艺复兴”和德国俱乐部里,他总喝得有几分醉,为女人花很多钱,颇有耐性地隐忍她们的取笑(例如万达往他的头上泼啤酒的时候,他光是微微一笑,摇着手指头吓唬她一下)。可是现在他却带着阴郁的神色,仿佛没有睡醒,显得道貌岸然,态度冷淡,就象长官似的,嘴里嚼着什么东西。……“您有什么吩咐?”他问,眼睛没有看万达。
万达瞧了瞧使女严肃的脸容,瞧了瞧芬凯尔饱满的身体,看样子芬凯尔没有认出她来。她脸红了。……“您有什么吩咐?”牙科医师又问一遍,口气有点气恼。
“我牙……牙痛,”万达小声说。
“哦。……哪颗牙?在哪儿?”
万达想起她有颗牙蛀了个窟窿。
“下面,右边,……”她说。
“嗯!……您张开嘴。”
芬凯尔皱起眉头,屏住呼吸,开始检查病牙。
“痛吗?”他用一个什么铁器挖那颗牙,问道。
“痛,……”万达撒谎说。
“提醒他一声,”她想,“那他就一定会认出我来。……可是……那个使女!她为什么站在这儿不走呢?”
芬凯尔忽然直对着她的嘴呼呼地喘气,象火车头似的,说:“我劝您这颗牙不要补了。……反正这牙根对您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
他又把那颗牙挖了一忽儿,经纸烟熏黄的手指头弄得万达的嘴唇和牙床满是烟味,然后他又屏住呼吸,把一个冰凉的东西塞进她嘴里。……万达忽然感到一阵剧痛,大叫一声,抓住芬凯尔的手。
“没关系,没关系,……”他喃喃地说。“您不要害怕。……反正这颗牙对您也没有什么用了。您应该放大胆子。”
经纸烟熏黄而如今又染了血迹的手指头,把一颗拔下来的牙送到她眼前。使女走过来,把一个杯子拿到她嘴边。
“您回家用凉水漱口,……”芬凯尔说,“那血就可以止了。……”他在她面前站住,摆出那么一种姿势,好象等着客人快点走掉,好让他消停一下似的。……“再见,……”她说着,回转身,往门口走去。
“嗯!……那么谁来付给我诊费呢?”芬凯尔问道,声音里带着嘲笑的意味。
“哦,对了,……”万达想起来了,涨红脸说,把她用绿松石戒指换来的那个卢布递给这个改信东正教的犹太人。
她走出去,到了街上,感到比以前更加羞臊,不过现在她已经不是为贫穷而害臊了。她没有戴高女帽,没有穿时髦的短上衣,可是这些她都不再介意了。她在街上走着,吐着带血的唾沫,而每口鲜红的唾沫都在向她述说她的生活,她那不好的而且难堪的生活,述说她过去遭过的种种侮辱,以及明天,下个星期,来年,她这一辈子到死为止,还会遭到的侮辱。……“啊,这有多么可怕!”她小声说。“这有多么可怕呀,我的上帝!”
第二天傍晚,她却在“文艺复兴”里跳舞了。她头戴一 顶新的而且很大的红色女帽,身穿一件新的时髦短上衣,脚上是一双黄铜色的便鞋。有一个从喀山来的年轻商人带她去吃晚饭。
「注释」
①饭馆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