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处的人
娜仿佛不明白她丈夫起了变化似的,继续说:“要知道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穿得太差,觉得难为情了。”
希利亚耶夫突然跳起来,用尽力气拿他的厚钱夹往桌子正中一扔,把盘子上一块面包碰飞了。他脸上现出难看的表情:又是愤怒,又是委屈,又是贪婪,混杂在一起。
“都拿走就是!”他叫道,嗓音都变了。“你们把我的钱都抢去!都拿走!把我掐死算了!”
他从桌旁跑开,抱住头,踉踉跄跄,满房间跑来跑去。
“你们把我剥得一丝不挂吧!”他尖声叫道。“把我最后一 滴血挤出去!抢光我的钱!勒紧我的脖子,掐死我算了!”
大学生涨红脸,低下眼睛。他再也吃不下去了。费多霞·谢敏诺芙娜和丈夫相处了二十五年,但是对他的坏脾气还没习惯,这时候,她把身子缩成一团,嘴里嘟哝着什么,极力为自己辩白。她那张鸟一般的瘦脸,素来神色呆板而惊恐,如今却换成惊愕,吓呆了。那几个男孩和大女儿瓦尔瓦拉,一 个脸色苍白、相貌不美的年轻姑娘,都放下汤匙,直僵僵地坐着。
希利亚耶夫却越来越凶,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吓人。他跑到桌子跟前,把钱夹里的钱一古脑儿抖落出来。
“拿去!”他唠唠叨叨,周身发抖。“你们吃饱了,喝足了,喏,还有钱给你们用。我什么也不要!你们去做新皮靴、新制服就是!”
大学生脸色煞白,站起来。
“您听我说,爸爸,”他开口说,上气不接下气。“我……我请求您不要这样,因为……”“闭嘴!”父亲对他大喝一声,声音那么响,连他的眼镜都从鼻子上掉下来了。“闭上你的嘴!”
“以前我……我还能隐忍这种大吵大闹的场面,可是……现在我受不下去。您要明白!我受不下去了!”
“闭嘴!”父亲顿着脚,嚷道。“我说什么,你就得听什么!
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准你还嘴!我在你这种年纪已经挣钱了,可是你这个混蛋,你知道你叫我花了多少钱吗?我把你赶出去!寄生虫!“
“叶夫格拉甫·伊凡内奇,”费多霞·谢敏诺芙娜嘟哝说,急得手指头不住动弹。“要知道他……要知道彼佳……”“闭嘴!”希利亚耶夫对她吆喝一声,甚至气得眼睛里涌上了泪水。“这都是你把他们惯坏的!你!全怪你!他不敬重我们,不祷告上帝,不挣钱!你们十个人合成一伙,专跟我一个人作对。我把你们统统从家里撵出去!”
大女儿瓦尔瓦拉张开嘴,久久地瞧着母亲,后来把呆瞪瞪的眼光移到窗子上,脸色发白,大叫一声,头往后仰,身子倒在椅背上。父亲挥一下手,吐口唾沫,跑到院子里去了。
希利亚耶夫家的这种家庭戏剧照例是这样结束的。然而这一回,不幸,一种无法克制的愤恨突然紧紧地抓住了大学生彼得。他也性子暴,脾气坏,跟他父亲和祖父一样,他祖父做过大司祭,常用手杖敲教民的头。他脸色煞白,捏紧拳头,走到母亲跟前,把他的男高音提到无可再高的程度,嚷道:“这种责难惹得我讨厌,恶心!你们的钱我一个也不要!
一个也不要!我宁可活活饿死,也不愿意再吃你们一块面包皮!喏,把你们的臭钱拿回去!拿去!“
母亲把身子贴住墙,摇着手,仿佛她面前站着的不是儿子,而是妖怪似的。
“我有什么错处呀?”她哭着说,“我有什么错处呀?”
儿子也象父亲那样挥一下手,跑到院子里去了。希利亚耶夫的房子孤零零地座落在山沟旁边,那条山沟蜿蜒不断,在草原上伸出大约五俄里远。沟边上生满小橡树和赤杨,沟底有一条小溪流过去。房子有一边朝着山沟,另一边对着旷野。
房子四周没有围墙和篱笆,只有各式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