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诉远方来信
始。……我只记得到了早晨我也还是哭个没完,又蹦又跳,两只手捧着半边脸。我的牙痛照例要持续三四天,可是这一 回却结束得特别快。事情是这样的:我早晨八点多钟接到可敬的奥西普·伊凡诺维奇寄来的几份报纸,我在给您的信上谈起过这个人(他不但送我茶具,还送我报纸,那些报纸他是从别人那里得到的)。我在一张报纸上看见用红铅笔标出的一条新闻,大概是以助人为乐的奥西普·伊凡诺维奇亲笔标出的。您再也想不出我有多么惊讶!那条新闻涉及我个人。
……其中讲到某银行的前任会计员犯伪造文件和盗用公款罪受审,如今流放在外。……我看了“从可靠来源向本报提供的消息”,才知道:原来我目前坐着高头大马拉着的马车到处游逛,为情妇在巴黎定制新衣服,喝香槟如同喝白水一样,操纵着俱乐部的命运等等。我连弄一口白酒治牙痛都办不到,不料我摇身一变,居然成了当地时新装束的倡导人,而且过着荒淫无耻的生活,闹得当地乌烟瘴气,总之,我不但贪污过许多钱,而且善于把钱藏起来,如今正扬扬得意呢!编造这许多谎言还不够,另外又添上各种恭维我的称号,例如翩翩佳公子、阔少爷、风流才子、赌棍等。总之,这是要读者抱怨惩罚无效,要读者讥笑我,唾弃我。……我把这“可靠的消息”读了三遍,简直不相信我的眼睛了。……我是小人物,不是大人物。……按理,我应该不理睬这种事,丢在脑后,可是我做不到,反而听任我的懦弱性格作怪。于是我发病了。我先是哭泣,悲悲惨惨,声音响亮,就跟小孩一样。随后我又怒火中烧。……我气得发昏,象疯子似的把报纸撕成小碎片,伸出脚来不住乱踩,对着空中破口大骂,骂得难听极了,跟马车夫一样。……我满屋子跑来跑去,发牢骚,顿脚,捶拳头,捞起凳子来砸一条没有任何过错的狗。……孤苦伶仃的心绪、回忆、思乡、青春断送的感觉、牙痛,这一切凝成一个沉重的硬块,压紧我的脑子,害得我暴跳如雷,着了疯魔。我记得最后我躺在床上,要求人家不要管我,我的头上即使不压湿布也已经够凉的了。……我已经不觉得牙痛,我顾不上这些了。……他们何苦打一个已经倒下的人呢?不过,问题不在这儿。
……发病以后大约过了两天,我象个挨了打的人,头痛,四 肢也痠痛。我的病情就是这样。请您问一下您认识的随便哪个医师,这究竟是什么病,怎样才能治好。如果大夫根据这封信了解到这是什么病,那就请他,要是他乐意的话,开个方子吧。请您买了药寄给我,在我妹妹那儿拿钱好了。不过我的病千万不要告诉娜嘉。
请您在信里附几张邮票来。后天就是我的生日。我要满二十八岁了。好人在这样的年纪几乎刚结束学业,我呢,却象个到处闯祸的“我们的淘气鬼”,已经从头到尾过完整整的一生:既念完大学,又置过房产,还受过审判,甚至跑到西伯利亚来了。……世界上竟然有这种罕见的、得天独厚的人!确实,有的人有才能,有的人有双倍的才能,有的人却一点也没有。如果您有心慷慨解囊,那就请您不要汇款给我。您最好寄点烟草、茶叶来,尽量不要买太差的,再寄点香水来(要英国货,好朋友)。现在我才看出来我已经娇到什么程度了。比方说,我看到我在用便宜的信纸写信,就浑身不自在。……我看了总不免觉得奇怪:这种纸很脆,不光滑,而且没带着当初她来找我的时候衣服上总带着的那种难忘的香气。……不过,再见了。不要忘记我,给我写信来。紧紧地握您的手。
完全属于您的 某某。
此信经查明与原文无误:
安·契洪捷。
「注释」
①西伯利牙亚中部的城市,暗示写信人是在西伯利亚服流放刑的罪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