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潭
处西一处地乱丢着白色的小带子、两三个烟蒂、夹心糖果的包皮纸。……床底下露出一长排尖头和圆头的各色拖鞋。中尉觉得甜腻的茉莉花香气似乎不是从花里而是从床上和那排拖鞋上发散出来的。
“那么借据上开着多少钱呢?”苏萨娜·莫伊塞耶芙娜问。
“两千三 .”
“嘿!”犹太女人说着,把另一只又大又黑的眼睛也露出来了。“您居然说这笔款项不多呢!不过,今天付清也罢,过一个星期付清也罢,反正都一样,可是我父亲死后,这两个月当中,我付出去那么多的钱,……碰到那么多的麻烦事,闹得我头都昏了!我一再要求到国外去休养,可是他们硬逼我干这些无聊的事,什么白酒啦,燕麦啦,……”她抱怨道,微微闭上眼睛,“燕麦啦,借据啦,利息啦,或者用我的大总管的说法,‘利吉’啦。……这真可怕。昨天我干脆把收税员轰走了。他带着他的特拉列斯②来找我纠缠。我就对他说:您跟您的特拉列斯一齐滚蛋吧,我什么人也不接待!他吻了吻我的手,就走了。您听我说,您的表哥不能再等两三个月吗?”
“这个问题提得太残忍了!”中尉笑道。“表哥倒是再等一 年也没关系,可是我等不及了!要知道,这笔钱,我得向您说明,是为我自己张罗的。我无论如何非弄到一笔钱不可,可是表哥手边,偏偏不巧,一个闲钱也没有。我不得不骑着马出来收债。刚才我到一个租他地的农民家里去过,现在呢,在您这儿坐着,我从您这儿出去还要到别处去,直到收齐五千为止。我急等着钱用!”
“得了吧,年轻人要钱干什么用呢?这是邪心思,瞎胡闹。
您吃喝玩乐拉下了亏空,或是欠下了赌债,还是要结婚?“
“您猜中了!”中尉笑道,略微欠起身子,磕响马刺。“的确,我就要结婚了。……”苏萨娜·莫伊塞耶芙娜定睛瞧着客人,做出一脸的苦相,叹口气。
“我不明白,人为什么热中于结婚!”她说着,在自己身旁寻找手绢。“生命这样短促,自由这样稀少,可是他们偏偏还要捆住自己的手脚。”
“各人有各人的看法。……”
“对,对,当然,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不过,您听我说,莫非您娶的是个穷姑娘?是出于热烈的爱情吗?而且为什么您一定要五千,而不是四千,不是三千呢?”
“嘿,她可真够贫嘴的!”中尉暗想,然后回答说:“事情是这样:军官依法不能在二十八岁以前结婚。如果一定要结婚,那就要么退役,要么上缴五千保证金。”
“啊,现在我懂了。您听着,刚才您说各人有各人的看法。
……也许您的未婚妻是个了不起的、出色的女人,不过……我简直不懂正派人怎么能跟女人一块儿生活。您即使把我杀了,我也不懂。谢天谢地,我已经活了二十七岁,可是生平一次也没见过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女人。她们都是些装腔作势的、不道德的、说假话的家伙。……只有使女和厨娘我还受得了,至于所谓上流女人,哪怕离我有大炮射程那么远,我也不容许。是啊,谢天谢地,她们也恨我,不到我这儿来。如果她们要钱,就打发她们的丈夫来,自己说什么也不来。这倒不是因为骄傲,不是的,不过是胆小罢了,深怕我跟她们大闹一场。啊,她们那种忌恨,我了解得很清楚!当然了!她们有些心思极力瞒住上帝和外人,我却把它们公开摆出来。既是这样,她们哪能不恨我呢?她们跟您谈起我,多半已经说了一大车坏话了。……“”我来此地还不太久,所以……“”得了,得了,得了,……我凭您的眼神已经看出来了!
莫非您到这儿来,您的表嫂就没向您交代过什么话?让年轻的男人跑到这么糟糕的女人这儿来而不预先警告几句,那怎么行呢?哈哈。……不过,怎么样,您的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