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
……我能跟她说些什么呢?“
“没关系,她骂你一阵也就过去了!……”“她现在一定觉得我讨厌,不成样子。……她素来受不了喝醉的人,依她看来凡是纵酒的人都可恶。……她倒是对的。
……照我这样把过日子的钱全喝光,工作也丢了,难道不可恶?“
普托兴喝下一杯酒,吃了点腌白鲟鱼肉,沉思了。
“这样看来,明天不得不去一趟当铺,”他沉默一阵,然后说。“工作是不会很快就找到的,于是饥饿就会大摇大摆地光临我们的家门。……女人,我的老兄,什么事都能原谅,喝醉啦,变心啦,殴打啦,年老啦,都不在话下,可就是不能原谅穷。在她们眼里,穷比一切恶习都糟。我的玛霞一旦习惯了天天吃几道菜的正餐,那你哪怕去偷钱,也得给她准备下正餐。她会说:”不正经开饭可不行;倒不是我贪吃,而是没脸见仆人啊。‘是的,老兄。……这些娘们儿我仔细研究过。
……我的五天放荡生活她倒能原谅,可就是不能原谅饥饿。“
“是啊,免不了要挨一顿痛骂呢,……”费多尔·叶里塞伊奇叹道。
“她不会好好想一想的。……她明明知道我心里负疚,深深地不幸,可是她才不在心上呢。这关她什么事?女人不管这些,特别是如果她是当事人的话。……人家心里难过,羞愧得叹气,恨不得把子弹打进脑门才好,可是她光想:谁叫他不守规矩,造了孽,那就得给他苦头吃。……要是她痛痛快快骂你一顿,打你几下,倒也罢了,可是不然,她见着你总是冷冷淡淡,一言不发,用轻蔑的沉默足足惩罚你一个星期,挖苦你,说些无聊的话怄你。……你想得出来那种活受罪的味道。”
“那你就向她讨饶!”同事出主意说。
“那是白费劲。……她唯其贤德才不原谅有罪的人。”
尼古拉·玛克辛梅奇从小饭铺里出来,走回家去,一路上盘算着该说些什么话来回答他的妻子。他暗自想象她那气得发白的脸、泪汪汪的眼睛、滔滔不绝的刻薄话,他的心里就充满小学生们所熟悉的那种战战兢兢的恐惧感。
“唉,管它呢!”他在家门口拉一下门铃,暗自决定道。
“要出什么事就让它出吧!要是我受不住,我走就是。我对她把话讲完,就出外去流浪。”
他走进家门,他妻子玛霞正站在前厅里,用疑问的眼光瞧着他。
“让她开始吧,”他暗想,瞧着她惨白的脸,游移不定地脱下套靴。
可是她没开口。……他走进客厅,然后走进饭厅,可是她一直沉默着,用疑问的眼光看他。
“我要往脑门里放一枪!”他暗自决定,羞得脸上发烧。
“我再也经不住!我没有力量了!”
他从这个墙角走到那个墙角,走了五分钟光景,下不了决心开口讲话,然后很快地走到桌子跟前,拿起铅笔,在一 张报纸上写道:“我纵酒,结果革了职。”他妻子读了一遍,拿起铅笔来写道:“不要灰心。”他读完了,赶快走掉,……回 到书房里去了。
过一忽儿,他妻子坐在他身旁,安慰他。
“万事总会有个解决办法的,”她说。“你拿出男子汉的气概来,不要泄气。……上帝保佑,我们会熬过这场灾难,找到更好的工作的。”
他听着,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好,却象孩子似的发出一连串幸福的笑声。他妻子给他吃饱,让他喝点酒解一解醉,然后服侍他上床睡下。
第二天,他精神抖擞,兴致勃勃,出外找工作,不出一 个星期就找到了。……他经历的这场灾难使他起了很大的变化。他见到喝醉酒的人,不再象先前那样讥笑、责难了。他喜欢周济醉醺醺的乞丐,常常说:“恶习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