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手指头,每说完一句话就伸出尖尖的小舌头舔一下嘴唇),“他们,这两个男人,都是无忧无虑的人,就是自己的事也不肯动一下手指头。我想不出,开斋的时候有谁弄东西给他们吃!我们的母亲不在了,我们的仆人又不中用,我不在,他们就连一块桌布也铺不好。现在父亲和哥哥的处境如何,就可想而知了!他们在那儿没法开斋,我却不得不在这儿坐一夜。这真是莫名其妙!”
伊洛瓦依斯卡雅耸了耸肩膀,呷一口茶,说:“某些节日有一种特别的意味。每到复活节 、三一节 、圣诞节 ,空中自有特别的气氛。就连不信神的人也喜欢这些节 日。比方说,我哥哥平时口口声声说没有神,可是一到复活节 ,他总是头一个跑去做晨祷。”
里哈烈夫抬起眼睛瞧着伊洛瓦依斯卡雅,笑起来。
“人们口口声声说神是没有的,”伊洛瓦依斯卡雅也笑起来,继续说,“可是,请您告诉我,有名的作家、学者,总之聪明人,为什么到了晚年总是信神呢?”
“凡是青年时期不善于信仰的人,小姐,哪怕他是个大作家,到了老年也还是不会信仰什么的。”
从咳嗽声听来,里哈烈夫的说话声该是男低音,然而这当儿,他大概害怕说话声太响,或者因为过于拘谨,他却用次中音说话。他沉默一忽儿,叹口气,说:“我是这么理解的:信仰是一种精神的能力。它跟才能一 样,是与生俱来的。我凭自己,凭我这辈子见过的那些人,凭我周围发生过的种种事情来判断,这种能力是俄国人个个都有的,而且达到了极高的水平。俄国的生活就是连绵不断的一系列信仰和热中,至于无信仰和否定,那末,不瞒您说,俄国人至今还没有领教过呢。如果俄国人不信神,那就等于说他信仰别的东西。”
里哈烈夫从伊洛瓦依斯卡雅手里接过茶杯,一口气喝下半杯,继续说:“我来跟您谈一谈我自己吧。大自然在我的灵魂里放进一 种异乎寻常的信仰能力。我这半辈子……这话不要在晚上说才好……一直是无神论者和虚无主义者,然而我有生以来没有一个钟头没有信仰。一切才能照例都在人很小的时候显出来,所以我的信仰能力也是当我还在桌子底下走来走去的时候就表现出来的。我母亲喜欢叫孩子多吃东西,她每次给我吃饭,总是说:”吃吧!人生在世第一要紧的是吃汤!‘我相信了,就一天喝十次汤,象鲨鱼那样吞下去,喝得我大倒胃口,几乎昏厥过去。保姆常讲神话,于是我相信家神,相信树精,相信各种妖魔鬼怪。我常在父亲那儿偷点升汞,把它撒在蜜糖饼干上,送到阁楼上去,您知道,这是要让家神吃了死掉。等到我学会读书,看懂我读的书的时候,那就更起劲了!我一忽儿要跑到美洲去,一忽儿要入伙做强盗,一忽儿要进修道院去修行,一忽儿雇些孩子来为信奉基督而鞭笞我。请注意,我的信仰总要见之于行动,不是光想想的。既然我要跑到美洲去,那就不是一个人去,而是劝一个跟我同样的傻瓜一块儿去,临到在城外冻得要死,而且挨了一顿打,我反而挺高兴呢。既然我入伙去做强盗,就一定给人打得鼻青眼肿才回来。您瞧,多么不安宁的童年啊!等到家里把我送进中学,我在那儿学到各种真理,例如地球绕着太阳旋转,或者白色不是白的,而是由七种原色合成的,我听得头都昏了!我脑子里乱糟糟的,时而想到约书亚③能使太阳停留,时而想到母亲以先知伊里亚的名义否定避雷针,时而想到父亲对我了解的真理漠不关心。可是我的新知识鼓舞着我。我在家里,在马房里象着了魔似的走来走去,宣扬我的真理,为人们的愚昧心惊胆战,痛恨那些认为白色只是白色的人。……不过,这都是小事,都是孩子气的行径。所谓严肃的、成人的热中是从我进大学起开始的。您,小姐,进学校念过书吧?“
“我在诺沃切尔卡斯克城的顿河贵族女子中学里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