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罗琪卡
门那儿,匆匆看他一眼,就低下头,系好围巾,沿着林荫路很快地走去。
这时候只剩下伊凡·阿历克塞伊奇一个人了。他慢腾腾地走回树林,屡次停住脚,回过头去往边门那边看,周身上下现出一种仿佛不能相信自己的神情。他用眼睛在大路上寻找薇罗琪卡的脚印,不相信他很喜欢的这个姑娘刚才对他倾吐过她的爱情,也不相信他那么笨拙粗鲁地“拒绝”了她!他这才生平第一次凭切身经验相信人的行动是很少由自己的心意决定的,而且亲身体会到一个正派诚恳的人,违背本心惹得亲近的人受到残酷的、不应得的痛苦后,会处在什么样的局面里。
他的良心感到痛苦。等到薇拉消失,他才开始感到他失去了一种很宝贵、很亲近、从此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他觉得他的一部分青春随着薇拉一齐从他身边溜走,觉得他白白放过的那种机会再也回不来了。
他走到小木台那儿,站住,沉思。他一心想找到他这种古怪的冷漠的原因。他明白,这个原因不在外部,而在他的内心。他坦白地对自己承认:这不是聪明人常常夸耀的那种理智的冷静,也不是自私自利的蠢人的那种冷淡,而纯粹是他心灵的软弱,没有能力深刻地领会美,再加上他所受的教育、纷扰的谋生斗争、单身的公寓生活等,已经促使他过早地衰老了。
他从小木台上慢腾腾地往树林走去,仿佛不愿意走掉似的。树林里一片漆黑,然而东一块西一块地闪着明晃晃的月光,他来到这个他除了自己的思想外什么也感觉不到的地方,不由得热切地巴望着能追回那已经失掉的东西了。
伊凡·阿历克塞伊奇记得他重又走回去。他用回忆鼓舞自己,强制自己想象薇拉的模样,很快地往花园里走去。大路上和花园里,白雾已经消散,晶莹的月亮在天空俯视下界,仿佛刚刚洗过脸似的,只有东方还是雾气濛濛,天色阴暗。
……奥格涅夫至今还记得他谨慎的脚步声、那些黑暗的窗口、木犀草和天芥菜的浓重气味。他熟识的卡罗⑤好意地抚着尾巴,走到他跟前来,闻他的手。……四下里只有这一个活的生物看见他绕着房子走了两圈,在薇拉那乌黑的窗口站了一 忽儿,然后摆一摆手,深深叹口气,走出花园去了。
过了一个钟头,他走到城里,筋疲力尽,灰心丧气,把他的身子和发热的脸倚在客栈的大门上,敲门。城里不知什么地方,有一条狗半睡半醒地吠叫,教堂附近有人打响一块铁板⑥,仿佛在回答他的叩门声似的。……“半夜三更的,老在外面逛荡,……”客栈老板,那个旧教徒,穿一件象是女人衣服的长衬衫,走来给他开门,嘴里嘟哝着。“与其在外面逛荡,还不如祷告上帝的好。”
伊凡·阿历克塞伊奇走进自己的房间,往床上一坐,对着灯光呆看了很久很久,然后摇一下头,着手收拾行李。……
「注释」
①伊凡·阿历克塞耶维奇的简称。
②薇拉的爱称。
③彼得堡的一条街。
④德语:回家去。
⑤狗的名字。
⑥指守夜人打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