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滚草旅途素描
风滚草①旅途素描
我做完彻夜祈祷归来。圣山修道院钟楼上的时钟响起一 阵轻柔悦耳的乐声,算是序曲,然后敲了十二下。修道院的大院子坐落在圣山脚下顿涅茨河边,院子四周立着一栋栋作客房用的高屋子,象是围墙。此刻,在夜间,只有昏暗的挂灯、窗里的灯火、天上的繁星照着这个院子,看上去,这个地方就象是一锅沸腾的大杂烩,充满了活动和声音,处于最奇特的混乱中。整个院子,从这头到那头,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挤满各种大车、带篷马车、带篷大车、双轮马车、大篷车,旁边拥挤着黑马、白马、竖起犄角的公牛。人们来来往往,穿着黑色长袍的见习修士在四处奔走。窗里投出来一 条条亮光和阴影,在车子上、人头上、马头上移动。这一切在浓重的昏暗中显出极其离奇而且变化莫测的形状:时而一 根立起的车杆照直伸到天空去了,时而马脸上现出火一般的眼睛,时而见习修士身上长出一对黑色的翅膀。……空中响着谈话声、马喷鼻子和嚼东西的声音、孩子的哭叫声、马车的吱吱嘎嘎声。新来的人群和迟到的大车纷纷涌进院门里来。
陡峭的山坡上生长着松树,重重叠叠,向客房的房顶弯下腰来,凝望着院子,如同凝望着深渊似的,带着惊讶的样子倾听着。在漆黑的密林深处,杜鹃和夜莺不停地叫唤。……瞧着这种纷乱,听着这种闹声,人就会觉得,在这种沸腾的大杂烩里,谁也不了解谁,大家都在找什么东西而又找不着,这许许多多大车、带篷马车、人,从今以后未必能逃出这个院子了。
每到圣约翰节和奇迹创造者圣尼古拉节 ,聚集到圣山来的人总有一万名以上。不但客房住满了人,就连面包房、裁缝铺、木器作坊、马车房……也都挤得满满的。凡是晚间到达此地、等着指定过夜地点的人,都聚在墙边、井旁或者客房的狭窄过道上,好比一群群秋天的苍蝇。那些年轻的和年老的见习修士不断地走动,无法休息,也没有换班的希望。白天也好,深夜也好,他们给人的印象永远象是一些正为一件什么事焦急不安、急着要赶路的人。尽管十分疲劳,他们的脸都一概显得活泼而殷勤,声调亲切,动作敏捷。……他们得为每个坐车或者步行来到此地的人找到住处,领他们去,供他们吃喝。对耳聋的、头脑不清的或者问个没完的人,他们还得冗长而不厌其烦地说明,为什么没有空房间,几点钟做祈祷,什么地方卖圣饼,等等。他们得奔走,送东西,不住嘴地讲话,此外还得客气,周到,极力使马里乌波尔城那些比乌克兰人生活得安逸的希腊人跟别的希腊人住在一块儿,不让巴赫穆特城或者利西昌斯克城那些装束“上流”的小市民跟农民们住在一起,免得惹他们生气。时不时地传来喊叫声:“神甫,劳驾给我点克瓦斯②!劳驾给我点干草!”或者:“神甫,行过忏悔礼后,我可以喝水吗?”见习修士就得把克瓦斯或者干草送去,或者回答说:“太太,请您去问接受忏悔的神甫吧。我没有权力准许您。”跟着就来了新的问题:“接受忏悔的神甫在哪儿呢?”于是见习修士又得说明神甫的修道室在什么地方。……尽管这样忙忙碌碌,他们还得抽出工夫到教堂去做礼拜,到贵族客房去伺候,详细地回答有知识的朝圣者喜欢提出的一大堆无聊的和不无聊的问题。人瞧着他们一天到晚奔忙,很难理解这些活跃的黑衣人什么时候有空坐下来休息,什么时候有空睡觉。
我做完彻夜祈祷回来,走到那所指定我下榻的客房,门口正站着一个掌管宿舍的修士。他身旁台阶上,有几个城里人装束的男女挤在那儿。
“先生,”掌管宿舍的人拦住我说,“请您行行好,允许这个年轻人在您房间里过夜吧!劳您的驾!来的人很多,空地方没有了,真是糟糕!”
他指着一个身材不高、穿着薄大衣、戴着草帽的人。我同意了,我的萍水相逢的同室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