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件
路两旁只能看见菜园的篱墙和孤零零的白柳,至于前面,样样东西都给昏暗遮蔽了。这儿,在旷野上,一弯新月显得大些,星星也照得亮些。可是这时候潮气飘来了。邮差的脖子越发缩进衣领里,大学生感到一股不舒服的凉气先是扑到脚边,然后爬上邮袋,爬上胳膊,爬上脸来。马车跑得慢些了。大铃铛不作声,仿佛冻坏了似的。这时候可以听见马蹄溅水的声音,倒映在水里的星星在马蹄底下和轮子旁边跳动不停。
可是过了十分钟光景,四下里变得一片漆黑,再也看不见星星,看不见新月了。马车走进一片树林去了。云杉的带刺的枝子不时抽打大学生的帽子,蜘蛛网粘到他脸上来。车轮和马蹄撞在露出地面的树根上,马车就象喝醉酒似的摇摇晃晃。
“顺着路当中走!”邮差生气地说,“干吗沿着路边走?我整个脸都给树枝刮伤了!靠右一点!”
可是这当儿差点出了祸事。马车突然往上一跳,仿佛抽筋似的、摇摇抖抖,紧跟着吱嘎一响,猛的往右边一歪,再往左边一倾,飞快地顺着林中小路飞驰。那几只马不知害怕什么东西,狂奔起来了。
“唷!唷!”马车夫吓得叫起来。“唷,……这些恶鬼!”
大学生受着颠簸,为了稳住身子,免得摔到车外,就向前弯下身子,动手寻找可以抓住的东西,然而皮袋子是滑的。
大学生本想抓住车夫的腰带,可是车夫自己就在颠上颠下,随时都会掉下车去。在车轮的辘辘声和马车的尖叫声中,可以听见长刀滑下车去,碰着土地,玸琅一 响,后来,过了一 忽儿,马车后面不知有个什么东西发出两次闷闷的碰撞声。
“唷!”车夫发出撕裂人心的喊叫声,身子往后仰。“站住!”
大学生脸朝下,撞在车夫的坐位上,碰破了额头的皮,然而立刻又被颠得往后弯,整个身子给往上一抛,背脊猛然撞在马车的后部。“我摔下去了!”他脑子里掠过这个想法,可是这当儿马车飞出树林,来到旷野上,往右急转弯,带着一 片响声跑过木桥,突然停住,象生了根似的。马车意外地停住,大学生又身不由己地往前一扑。
马车夫和大学生两人不住地喘气。邮差已经不在马车上了。他跟那把长刀、大学生的皮箱、一个邮袋,一块儿掉下车去了。
“站住,混蛋!站住!”他的喊叫声从树林里传来。“该死的坏蛋!”他喊着,往马车这边跑来,他那含泪的声音流露出痛苦和愤恨。“天杀的,巴不得叫你咽了气才好!”他喊着,跑到马车夫跟前,对他抡拳头。
“真是麻烦事,求上帝怜恤吧!”马车夫用负疚的声音嘟哝说,一面整理着马脸旁边的马具。“全怪这匹拉边套的马!
该死的,这匹小马刚拉了一个星期的车。它跑得不坏,不过一下坡就要出事!先得在它脸上摸这么两三下,它才不会胡闹。……站住!啊,鬼东西!“
马车夫收拾着那几匹马,然后到路上去找皮箱、邮袋、长刀,邮差却气得逼尖喉咙,不停地用含泪的声音对他破口大骂。马车夫收拾好行李,毫无必要地牵着马走了百来步,把那头不安稳的拉边套的马埋怨一阵,才跳上赶车坐位。
等到这场惊吓过去,大学生觉得很好笑,兴致又来了。这还是他生平头一次在夜间搭邮车赶路。刚才经历到的颠簸、邮差的跌落、背上的疼痛,依他看来象是一场有趣的奇遇。他点上烟,笑着说:“要知道,这样会把脑袋也摔掉的!我也差点摔下去,我甚至没有看见您是怎样掉下车的。我想得出,到了深秋天气,坐车赶路会是什么样子!”
邮差没有说话。
“您带着邮件坐车赶路很久了吗?”大学生问。
“十一年。”
“喔唷!每天都这样赶路吗?”
“每天。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