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大家也不要忘记:在每个人身上,公民是跟基督徒紧密结合着的。……“如果我们对待这个犯罪的孩子不是惩罚,而是伸出援助的手,”伊凡·玛尔科维奇热烈地说,“我们就违背了公民的责任吗?”
接着,伊凡·玛尔科维奇讲到家庭名誉。他自己并没有属于乌斯科夫家族的荣幸,然而他清楚地知道这个有名的家族从十三世纪就开始传下来了。他也一刻都没有忘记他永远铭记心中而且为他所热爱的姐姐做过这个家族的一个代表的妻子。一句话,他有许多理由认为,这个家族对他来说是亲密的。他不能认可这样一种想法:为了区区一千五百卢布就害得这个家族的无限珍贵的纹章蒙上阴影。如果他所陈述的种种动机都缺乏说服力,那么最后他,伊凡·玛尔科维奇,请在座的人问一问自己:究竟什么叫犯罪?犯罪是以作恶的意志为基础的不道德行为。可是人的意志是自由的吗?科学对这个问题还没有作出肯定的回答嘛。学者们抱着不同的见解。
例如,最新的龙勃罗梭①学派就不承认自由的意志,却把每一种犯罪行为都看做个人的纯粹解剖学特征的产物。
“伊凡·玛尔科维奇!”上校恳求地说,“我们在认真地谈一件重要的事,您却讲什么龙勃罗梭!聪明人,请您想一想,您何必讲这些呢?难道您以为,这些玩艺儿和您的辩才能够解决问题吗?”
萨沙·乌斯科夫本人坐在门外听着。他既不害怕,也不羞愧,更不觉得烦闷,只是觉得疲倦和心灵空虚罢了。他们原谅他也罢,不原谅他也罢,他觉得对他来说完全一样。他所以到这儿来等候判决,准备作出解释,也只是因为心肠极软的伊凡·玛尔科维奇要求他到这儿来罢了。他并不担心他的前途。将来不论到哪儿去,坐在大厅里也好,关在监狱里也好,到西伯利亚去也好,在他都无所谓。
“西伯利亚就西伯利亚,管它呢!”
生活使他厌倦。生活沉重得叫人受不了。他背着一身的债,还也还不清,衣袋里连一个子儿也没有。亲戚们惹得他讨厌,他早晚会跟他那些朋友和女人分手,因为他们对他的寄生地位已经十分看不起了。前途是黯淡的。
萨沙却满不在乎,只有一件事使他激动,那就是屋里那些人骂他流氓和罪犯。他随时想跳起来,冲进书房,大喝一 声,回答上校讨厌的响亮声音:“您胡说!”
罪犯是个可怕的词。只有凶手、窃贼、土匪、一般在道德上已经不可救药的人,才叫做罪犯。而萨沙离这一切还远得很呢。不错,他欠人很多钱,没有偿还债务。可是欠债不能算是犯罪,而且很少有人不欠债,上校和伊凡·玛尔科维奇两个人就都欠着债嘛。……“此外我犯了什么罪呢?”萨沙想。
他用假期票提取了现款。可是他所认得的年轻人都干过这种事啊。比方说,汉德利科夫和冯·布尔斯特每逢手边缺钱用,总是冒用父母或者朋友的名义,开出假期票去提取现款,然后,等收到家里的钱,就把期票在到期以前赎回来。萨沙也是这样做的,不过没有赎回期票而已,因为他没有拿到汉德利科夫答应借给他的钱。这不能怪他,得怪环境。不错,冒充别人签名,大家都认为是不体面的事,可是这毕竟不是犯罪,而是一种大家都使用的手段,一种不高明的办法,并不损伤什么人,也没有什么害处,因为萨沙冒充上校签名,并不是存心要害什么人,或者给什么人造成损失。
“对,这并不等于我犯了罪,……”萨沙暗想。“我也没有那种敢于犯罪的性格。我性子温和,多情善感,……我有钱的时候总是帮助穷人。……”萨沙照这样思考着,房门里面的人却仍旧在讲话。
“诸位先生,这样下去,事情就会没完没了!”上校激烈地说。“假定我们原谅他,替他付清期票的钱,可是要知道,这以后他不会停止那种放荡的生活,仍旧会挥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