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房房东讲的故事
…灾难,按本性来说,跟石头不相上下。只要有一块石头从高高的岸坡上掉下来,别的石头就会纷纷跟踪坠落。一句话,我在普托兴那儿做完安魂祭出来,相信他和他的家属一定会倒霉。……果然,过了一个星期,那个公证人出人意外地辞退普托兴,另找一位年轻的小姐接替了他的位子。您猜怎么着?普托兴很激动,可是这与其说是因为失去了职位,倒不如说是因为接替他的是位年轻的小姐而不是男人。为什么要请位小姐呢?这使他深受委屈,他回到家来,把孩子们痛打一顿,把母亲骂了个够,然后喝得大醉。叶果雷奇也陪着他灌酒。
普托兴又把房钱送到我这儿来,虽然已经过期十八天,却没有再道歉,拿到了我的收条也一句话都没说。到第二个月,房钱改由他母亲送来了。她只给我一半房钱,答应过一个星期再把另一半付给我。到第三个月,我一文钱也没拿到手,扫院人开始向我抱怨说,二十三号房间房客的举动“不象个上等人”。这都是坏兆头呀。
现在您来想象这样一幅画面:彼得堡阴沉的早晨映进这些昏暗的窗子,老太婆在炉子旁边给孩子们斟茶,只有大孩子瓦夏用杯子喝茶,余下的孩子用茶碟喝。叶果雷奇蹲在火炉跟前,把一小块铁片塞进炉火里。昨天他喝醉了酒,至今脑袋发沉,眼睛昏花。他不住地清喉咙,发抖,咳嗽。
“他把我完全领上了邪道,这个魔鬼!”他抱怨说。“他自己灌酒还不算,害得别人也来犯这种罪。”
普托兴坐在自己房间里的床上,床上早已没有被子,没有枕头了。他把手伸进自己的头发里,呆呆地瞧着他的脚旁边。他衣服破旧,头发凌乱,他生病了。
“喝吧,快喝吧,要不然上学就要迟到了!”老太婆催瓦夏说。“再说我也该走了,我得到犹太人家里去擦地板。
……“
整个住所里只有老太婆一个人没有灰心。她思念旧日,出外干种种肮脏的苦工。她每星期五到犹太人的当铺去擦地板,每星期六到商人家去洗衣服,每星期日从早到晚在城里奔走,寻找女施主,想得到点周济。她每天都有活儿干。她又洗衣服,又擦地板,又接生,又说媒,又乞讨。不错,她自己也借酒浇愁,然而她就是喝醉了也不忘记她的责任。在俄国,象这样坚强的老太婆多得很,有多少人家的安宁顾遂要靠她们来维系啊!
瓦夏喝完茶,把自己的书放进书包,走到炉子后面去了。
他的大衣应当在那儿,跟他祖母的衣服挂在一起。过了一分钟,他却从炉子后面走出来,问道:“我的大衣在哪儿?”
他的祖母和其余的孩子们就着手一块儿找大衣,他们找了很久,可是那件大衣好比石沉大海。它在哪儿呢?祖母和瓦夏脸色苍白,吓慌了。就连叶果雷奇也暗暗吃惊。只有普托兴一个人沉默着,一动也不动。他平素对一切越出常轨的事都是敏感的,这一次却露出什么也没看见和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这就可疑了。
“他拿去换酒喝掉了!”叶果雷奇声明说。
普托兴一声不响,可见这话是实在的。瓦夏吓呆了。他那件大衣,那件漂亮的大衣,那件用去世的母亲的呢料连衣裙改做成的大衣,那件衬着漂亮的细棉布里子的大衣,竟拿到酒店里去换酒喝掉了!那么,放在大衣里面口袋里的蓝铅笔啦、烫着金字“ Nota bene”①的笔记本啦,也随着大衣一 齐换酒喝掉了!那个笔记本里还夹着另外一管带橡皮头的铅笔,此外还夹着一张复印的小画片呢。
瓦夏恨不能哭一场才好,然而又哭不得。父亲正在头痛,如果听见哭声,就会叫骂,顿脚,动手打人,而他带着酒意打人,下手是很重的。祖母会护着瓦夏,可是父亲连祖母也要打的,结果总是叶果雷奇加入混战,揪住父亲,跟他一齐倒在地板上。这两个人就会在地板上滚来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