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
没有心思理睬玛拉兴,他们正在忙着把这列火车挂好,为的是赶快办完事,回到暖和的地方去。
“这是哪一次车?”玛拉兴问。
“第十八次车!”
“可是军用列车在哪儿?为什么把我的车皮从军用列车里拆下来了?”
没有人答话,老人只好走到火车站去。他先找他认识的列车长,却没找到,就去找站长。站长坐在自己房间的桌子旁边,翻看一叠公文。他很忙,假装没看见走进来的人,他的相貌很威严:一头剪短的黑发,两只招风耳,一根钩子样的长鼻子,一张黝黑的脸。他脸色阴沉,仿佛在怄气似的。玛拉兴开始对他冗长地诉说自己的要求。
“什么?”站长问。“这是怎么回事?”他往椅背上一靠,接着愤慨地问下去。“什么?为什么您不该走第十八次车?您说得清楚一点,我听不懂!怎么?您要我有分身法,样样事情同时抓吗?”
他向玛拉兴提出一大串问题,不知为什么变得越来越凶了。玛拉兴已经在口袋里摸皮夹子,可是到头来,站长不知什么缘故感到受了委屈,十分生气,他从椅子上跳起来,离开了房间。玛拉兴耸耸肩膀,走出去找别人说话去了。
要就是由于烦闷,要就是由于想给这忙碌的一天再添点忙,要就只是由于他的目光偶尔落到一扇印着“电报”两个字的小窗子上,总之,他走到窗口,说要打电报。他拿起一 支钢笔,想了想,在一份蓝纸上写道:“加急电报。运输处长台鉴。八节车皮的活牲口。在各站受到留难。请即指定快车车次。复电费已付。玛拉兴。”
打出电报以后,他又走到站长室去。在那儿,他发现在一个蒙着灰色呢套子的小长沙发上坐着一个上流人,仪表端庄,生着络腮胡子,戴着眼镜和一顶貉皮帽子。他穿的皮袄很特别,象是女人穿的,用皮子镶边,肩上有穗带,袖子开岔。他面前站着另一个上流人,长得很瘦,可是精壮,穿着铁路查票员的制服。
“您可再也想不到,”查票员对那个穿怪皮袄的上流人说,“我要跟您讲一件稀奇古怪的事!Z铁路不动声色,暗中偷走了N铁路的三百辆车皮。这是实在的事,先生!我敢当着上帝赌咒!他们把车皮弄走,重新涂一层油漆,写上他们自己的字母,于是万事大吉!N铁路派出密探到各处侦察,他们找了又找,后来,您瞧,他们偶然发现Z铁路的一辆破车皮。
他们拉到自己的车房里去修理,忽然间,真是难以相信,他们在车轮和轮轴上看见了他们自己的印记。您看如何?啊?要是这事是我干的,他们就会把我发配到西伯利亚去,可是他们对铁路局却马马虎虎就算了!“
玛拉兴喜欢跟有知识、有教养的人谈天。他摸摸胡子,尊严地参加了谈话。
“诸位先生,比方,拿这个例子来说,”他开口道,“我正在运牲口到X地。满满的八车。挺好。……您猜怎么着,每一车皮牲口他们要收六百普特④重的货物的运费。八头牛哪儿有六百普特重,那要轻得多,可是他们才不管呢。……”这当儿亚沙走进房间,找他的父亲来了。他听着,想在椅子上坐下来,可是大概想到自己的身子重,就走开,坐到窗台上。
“他们才不管呢,”玛拉兴接着说,“而且硬要我跟我儿子出三等车的车票钱四十二卢布,因为我们要在货车里跟公牛待在一块儿。这是我儿子亚科甫⑤。我家里还有两个儿子,可是他们上学念书去了。哼,这且不说,依我看呐,铁路把牲口商人弄得倾家荡产了。早先,人家赶着一群群牲口走路,生意倒好做得多。”
老人说话拖拖拉拉,长得很。每说完一句,他就瞧一瞧亚沙,好象要说:“瞧,我在怎样跟有学问的人谈话!”
“唉!”查票员打断他的话,“谁也不愤慨,谁也不批评一 句!为什么?那很简单。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