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错乱
不管。他们拉他到女人身边去吗?那他就去。他会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快活地招呼过路的行人。……他笑着走出饭馆。他喜欢他的朋友戴一顶揉皱的宽边呢帽,做出艺术家不修边幅的神气;另外一个戴着一顶海狗皮的鸭舌帽,他并不穷,却故意装成有学问的名士派的模样。他喜欢雪,喜欢街灯的苍白亮光,喜欢行人的鞋底在新雪上留下的清楚而乌黑的脚印。他喜欢那种空气,特别是空气中那种清澄的、温柔的、纯朴的、仿佛处女样的情调,这种情调在大自然中一年只能见到两次,那是在大雪盖没万物的时候和春季晴朗的白昼或者月夜河中冰面崩裂的时候。
“一种不可知的力量呀,”他低声唱着,“违背我的本心把我领到这凄凉的河岸。……”不知什么缘故,这几句歌词一路上没有离开他和他朋友的舌头,他们三个人信口唱着,彼此的歌声却又合不上拍子。
瓦西里耶夫的脑海里正在想象大约十分钟以后他和他的朋友们怎样敲门,怎样溜进小小的黑暗的过道和房间,悄然走到女人身边去,他自己怎样利用黑暗划一根火柴,于是忽然眼前一亮,看见一张受苦的脸和一副惭愧的笑容。那个身世不明的女人也许生着金发,也许生着黑发,不过她的头发一定披散着,她多半穿一件白睡衣。她见了亮光吓一跳,窘得不得了,说:“我的天呐!您这是干什么呀?吹灭它!”那情形可怕得很,不过倒也新奇有趣。
二
几个朋友从特鲁勃诺依广场拐弯,走上格拉切甫卡大街,便很快走进一条巷子,那条巷子瓦西里耶夫只闻其名,却没有来过。他看见两长排房子,窗户里灯火辉煌,大门洞开,还听见钢琴和提琴的欢畅乐声从各个门口飘出来,混成一片奇怪的嘈杂声,仿佛在黑暗中有一个目力看不见的乐队正在房顶上调弦似的。瓦西里耶夫不由得吃了一惊,说:“妓院好多呀!”
“这算得了什么!”医科学生说,“在伦敦比这儿多十倍呢。
那儿总有十来万这种女人。“
马车夫安静而冷漠地坐在车座上,跟所有巷子里的车夫一样。两旁人行道上的行人也跟别的巷子里的行人一样。谁也不慌张,谁也不竖起衣领来遮挡自己的脸,谁也不带着责备的神情摇头。……这种无所谓的态度、钢琴和提琴的杂乱声、明亮的窗口、敞开的大门,使人感到一种毫不掩饰、无所顾忌、厚颜无耻、大胆放肆的味道。大概古代奴隶市场上也是这么欢畅嘈杂,人们的脸容和步态也这么淡漠吧。
“我们从开始的地方开始吧,”艺术家说。
几个朋友走进一个窄过道,过道里点着一盏反光灯,照得很亮。他们推开门,就有一个穿黑礼服的男子,懒洋洋地从前厅一张黄色长沙发那儿站起来,他睡眼惺忪,脸上的胡子没刮,象个仆役模样。这地方有洗衣房的气味,另外还有酸醋的气味。穿堂里有一扇门通向一个灯火明亮的房间。医科学生和艺术家在门口站住,伸出脖子一齐往房间里瞧。
“ Buona s era ,s ignori , rigolleto -ti -t raviata!”④艺术家开口了,还照戏台上的动作脱帽行礼。
“ arakano -p istoleto!”⑤医科学生说,把帽子贴紧胸口,深深一鞠躬。
瓦西里耶夫站在他们后面。他原想也跟演戏那样脱帽行礼,说点胡闹的话,可是他只能笑一笑,而且感到一种跟害臊差不多的困窘,焦急地等着看这以后会发生什么事。门口出现一个十七八岁的金发小姑娘,头发剪得短短的,穿一件短短的淡蓝色连衣裙,胸前用白丝带打了个花结。
“你们干吗站在门口?”她说。“脱掉大衣,上客厅里来啊。”
医科学生和艺术家一面仍旧讲着意大利语,一面走进客厅。瓦西里耶夫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