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二
可以听出惊慌和烦恼的调子,因为人家把它们从小溪那儿赶走了。马庄重地咀嚼着,喷着鼻子。简尼斯卡在它们身旁走来走去,极力装得完全没理会主人们正在吃的黄瓜、馅饼、鸡蛋,一心一意地扑打那些粘满马背和马肚子的马虻和马蝇。他无情地拍死那些受难者,喉咙里发出一种特别的、又恶毒又得意的声音。每逢没打中,他就烦恼地嗽一嗽喉咙,盯住那只运气好、逃脱了死亡的飞虫。
“简尼斯卡,你在那儿干什么!来吃东西啊!”库兹米巧夫说,深深地吁一口气,那意思是说,他已经吃饱了。
简尼斯卡忸怩地走到毡子跟前,拿了五根又粗又黄、俗语所说的“老黄瓜”(他不好意思拿细一点、新鲜一点的),拿了两个颜色发黑、裂了口的煮鸡蛋,然后犹犹豫豫、仿佛担心自己伸出去的手会挨打似的,手指头碰了碰甜馅饼。
“拿去吧,拿去吧!”库兹米巧夫催他说。
简尼斯卡坚决地拿起馅饼,走到旁边远一点的地方,在地上坐下,背对着马车。马上传来了非常响的咀嚼声,连马也回转头去怀疑地瞧了瞧简尼斯卡。
吃完饭,库兹米巧夫从马车上拿下一个装着什么东西的袋子,对叶果鲁希卡说:“我要睡了,你小心看好,别让人家从我脑袋底下把这袋子抽了去。”
赫利斯托佛尔神甫脱掉法衣,解了腰带,脱下长外衣,叶果鲁希卡瞧着他,惊呆了。他怎么也没料到神甫也穿裤子,赫利斯托佛尔却穿着帆布裤子,裤腿掖在高统靴子里,还穿着一件花粗布的又短又瘦的上衣。叶果鲁希卡瞧着他,觉得他穿着这身跟他尊严的地位很不相称的衣服,再配上他的长头发和长胡子,看上去很象鲁滨孙·克鲁梭③。库兹米巧夫和赫利斯托佛尔神甫脱下外衣,面对面在马车下面的阴影里躺下来,闭上眼睛。简尼斯卡嚼完吃食,在太阳地里仰面朝天躺下,也闭上眼睛。
“小心看好,别让人家把马牵去!”他对叶果鲁希卡说,立刻就睡着了。
一片沉静。什么声音也没有,只听见马在喷鼻子、嚼吃食,睡觉的人在打鼾。远处不知什么地方,有一只凤头麦鸡在悲鸣。有时候,那三只鹬发出啾啾的叫声,飞过来看一看这些不速之客走了没有。溪水潺潺地流着,声音轻柔温和,不过这一切并没有打破寂静,也没有惊动停滞的空气,反倒使得大自然昏昏睡去了。
叶果鲁希卡吃过东西以后觉得天气特别闷热,热得喘不过气来,就跑到薹草那边去,在那儿眺望左近一带地方。他这时候看见的跟早晨看见的一模一样,无非是平原啦、矮山啦、天空啦、淡紫色的远方啦。不过山近了一点,风车不见了,它已经远远地落在后面了。在流出溪水的那座乱石山背后,耸起另一座小山,平得多,也宽得多。山上有一个不大的村子,住着五六户人家。在那些农舍四周,看不见有人,有树,有阴影,仿佛那村子在炎热的空气中透不出气来,正在干枯似的。叶果鲁希卡没有事可干,就在青草里捉住一只蟋蟀,把它放在空拳头里,送到耳朵旁边,听那东西奏它的乐器,听了很久。等到听腻它的音乐,他就去追一群黄蝴蝶,那群蝴蝶往薹草中间牲畜饮水的地方飞去。他追啊追的,自己也没有留意又回到马车旁边来了。他舅舅和赫利斯托佛尔神甫睡得正酣,他们一定还要睡两三个钟头,等马休息过来为止。……他怎样打发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呢?他上哪儿去躲一 躲炎热呢?真是个难题。……叶果鲁希卡不由自主地把嘴凑到水管口上接那流出来的水;他的嘴里一阵清凉,并且有鼠芹的味道。起初,他起劲地喝,后来就勉强了,他一直喝到一股尖锐的清凉感觉从他的嘴里散布到全身,水浇湿了他的衬衫才罢休。然后他走到马车跟前,端详那些睡熟的人。舅舅的脸跟往常一样现出正正经经的冷淡表情。库兹米巧夫热中于自己的生意,因此哪怕在睡梦中或者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