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斗》十九
连那边走过去,腿略微有点跛,仿佛两条腿坐得有点麻木了似的。他一面走一面嗽喉咙,周身都现出有气无力的样子。
“我有一件事要跟您说,先生,”他开口了,注意地瞧着动物学家衬衫上的花。“这事情我们私下里来谈一谈。……我不知道决斗的规则,叫这些规则去见鬼吧。我也不想知道。我不是凭证人以及诸如此类的人的资格来说话,而是凭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的资格来说话的。”
“哦。怎么样?”
“证人们提议和解,人家照例置之不理,认为这只是例行公事。就是爱面子,如此而已。然而我恳求您注意一下伊凡·安德烈伊奇。今天他处在一种所谓不正常的状态中,神志不清,样子可怜。他遭到一件不幸的事。我讨厌流言飞语,”谢希科甫斯基说,涨红了脸,回头看一眼,“可是既然要举行决斗,我就认为有必要告诉您。昨天晚上他在缪利多夫家里撞见他的太太跟……一位先生在一起。”
“多么叫人恶心!”动物学家嘟哝一句。他脸色发白,皱起眉头,大声吐一口唾沫。“呸!”
他的下嘴唇开始颤抖。他从谢希科甫斯基面前走开,不愿意再听下去,好象无意间尝到一种什么苦味的东西似的,又大声吐一口唾沫。而且,在这整个早晨,他带着憎恨的神情第一次看一眼拉耶甫斯基。他的激动和别扭的感觉过去了,他摇一下头,大声说:“诸位先生,我们到底在等什么,请问?为什么我们不开始呢?”
谢希科甫斯基跟军官们耸耸肩膀,面面相觑。
“诸位先生!”他大声说,但是他的脸没有对着什么人。
“诸位先生!我们建议你们和解!”
“快一点结束这种例行公事吧,”冯·柯连说。“关于和解,我们已经讲过了。下面还有什么例行公事?快一点吧,诸位先生,时间不等人。”
“可是我们仍然坚持和解,”谢希科甫斯基象那种不得不干涉别人事情的人那样,用抱愧的声调说。他涨红脸,把手放在胸口上,接着说:“诸位先生,我们看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把意气冲突和决斗联系起来。在决斗和我们由于人类的弱点彼此冒犯而引起的意气冲突中间,没有什么共同之处。你们是读过大学和受过教育的人,当然你们自己就看得出来:决斗不过是一种过时的和无聊的官样文章 ,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罢了。我们就是这样看待这种事的,要不然我们就不会来了;因为我们不能容许人们在我们面前互相开枪之类的。”谢希科甫斯基擦掉脸上的汗,接着说:“诸位先生,消除你们之间的误会,彼此握手吧,我们回家去喝讲和酒。一言为定,诸位先生!”
冯·柯连没开口。拉耶甫斯基发现人们在看他,就说:“我自己并没有什么要跟尼古拉·瓦西里伊奇过不去的地方。要是他认为我有错,我准备向他道歉。”
冯·柯连生气了。
“诸位先生,”他说,“显然你们打算把拉耶甫斯基先生打扮成一个宽宏大量的人和骑士而把他送回家去;不过我不能够让你们和他得到这种愉快。单单为了喝讲和酒,吃一顿饭,对我解释决斗是过时的官样文章 ,那是不必起这么早,坐车出城,赶十俄里路的。决斗就是决斗,不应该把它弄得比实际上愚蠢,虚假。我要决斗!”
跟着是沉默。军官包依科从匣子里取出两管手枪,一管递给冯·柯连,一管递给拉耶甫斯基。接着出了一件麻烦事,使得动物学家和证人们有一忽儿感到好笑。原来所有在场的人当中有生以来谁也没参加过决斗,谁都不大清楚应当怎样站着,证人们必须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不过后来包依科想起来了,就带着微笑开始解释。
“诸位先生,谁记得莱蒙托夫的描写①?”冯·柯连笑着问道。“在屠格涅夫的作品②里巴扎洛夫也跟别人决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