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道了。”说罢,用手绢擦擦嘴,聊事歇息。
这时,不知为什么,天这么热,寒月君却戴着棉帽,两只脚泥乎乎的,不辞辛苦地跑来。
“啊,美男子驾到!我正在用餐,暂且失陪!”迷亭在众人环座之中,毫不脸红地荡平了另一笼荞面。这回他不仅没有像刚才那样狼吞虎咽,而且也没有那么不成体统地用手绢擦嘴,中途歇气儿,而是把两笼养面轻松地吃掉,表现还算不错。
“寒月君,博士论文已经脱稿了吧?”主人问罢,迷亭紧跟着说:
“金田小姐已经等急了,快些交卷吧!”
寒月照例有些胆怯地说:“罪过!我也想早些交稿,叫她安心。怎奈,问题总归是问题,要费很大的心血进行研究哩。”本是违心的话,却说得很像肺腑之言。
“是呀,问题总归是问题,事情不能以‘鼻子’的意志为转移。当然,好大的鼻子嘛,倒也值得仰其鼻息的哟!”迷亭也以和寒月用同样的腔调搭讪着。说得比较认真的还是主人。他问道:
“你的论文题目是什么?”
“是《紫外线对于青蛙眼球电动作用的影响》。”
“妙啊!不愧是寒月先生!青蛙的眼球,这很离奇!怎么样?苦沙弥兄!在论文脱稿以前,先把这件发明报告给金田公馆吧?”主人却不理睬迷亭的动议,问寒月道:
“你的研究,很苦吧?”
“是的。是个非常复杂的问题。最大的难题是,青蛙眼球上的晶体构造并不那么简单。因此,必须进行种种实验。首先,要做一个玻璃球,然后才能进行研究。”
“做玻璃球还不容易!到玻璃店去一趟就完事嘛!”主人说。
“不,不!”寒月挺起胸膛说。
“原来,圆呀,直线呀,都是些几何学上的术语。至于完全符合定义的理想的圆与直线,在现实世界是不存在的。”
“既然不存在,又何必苦追求?”迷亭插嘴说。
“所以我想,先试制一个可以对付搞试验的玻璃球,前些天已经开始了。”
“做成了吗?”主人问得可倒轻松。
“怎么能做成呢?”寒月说完,又觉得前言不搭后语,便说:“十分困难。要一点一点地磨哟。刚觉得这边的半径过长,就稍稍磨去一点儿。呀,不得了!另一边的直径又变得长了。再费九牛二虎之力,好好歹歹磨去了一块,这下子,整个变成椭圆形了。好容易把椭圆矫正过来,直径又不对了。开始磨的时候,那圆球足有苹果那么大,可是越磨越小,最后只剩杨梅果那么小了。我仍然坚持磨下去,磨得像个豆粒。即使小得像豆粒,也磨不成纯粹的圆。可我还是热心地磨……从今年正月,已经磨废了大小六个玻璃球。”这些话真假莫辨,而寒月却在喋喋不休。
“你在哪儿磨了那么多呀?”主人问。
“依旧是在学校的实验室。清早就开磨,吃午饭时休息一会儿,再一直磨到天黑。很不轻松哟!”
“那么,你近来总说忙啊忙啊的,连星期日也到学校去,就是为了磨玻璃球吧?”主人问道。
“完全正确!眼下,我从早到晚,整天地磨玻璃球。”
“正如那句台词:磨球博士‘混进来了。’①不过,如果鼻子夫人听说你那么热心,再怎么了不起,也会感激的吧?老实说,前些天我有点事去图书馆。临回来时,刚要跨出门,偶然遇见了老梅。此公毕业后还跑图书馆,我觉得非常出奇,便敬佩地说:‘真用功啊!’而他却做了个怪脸,说:‘哪里,我不是来看书的。刚才从门前路过,突然想小解,这才进来借地方方便一下。’说完哈哈大笑。老梅和你,恰是相反的例子,请无论如何收进新编《蒙求》②这本书里吧!”迷亭照例做了又臭又长的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