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
②加茂祭即贺茂祭,每年逢五月十五日在京都贺茂神社举行的庙会。
“可是做姑妈的老尼姑没法儿知道惠印的心事,她拼命伸长了脖子四下里打量着,连头巾都快滑落下来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惠印扯起什么‘龙神住的池子,风景到底别致’啦,‘既然来了这么多人,龙神准会出现’啦。惠印也不便老是坐在柱脚下,勉强抬起身子看了看。这里,头戴软乌帽、武士乌帽①的人们堆成了山,惠门法师也挤在里面哪,前额扁平的他,比别人都高出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池子。惠印一时忘掉了心头的沮丧,只因为骗了这个家伙,暗自觉得好笑。于是招呼了声‘师父’,用嘲讽的口吻问道:”师父也看龙升天来了吗?‘惠门傲慢地回过头来,脸上泛着意想不到的严肃神色,连浓眉都没挑一下地回答说:“可不是嘛。我跟你一样,都等得不耐烦了。’惠印心想:我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儿过头啦。惠印自然也就发不出高兴的声音来了,他又像原先那样神色不安地隔着人海呆望猿泽池。池水好像已经温吞了,发出神秘的光,周围堤岸上栽的樱柳的倒影清晰地映在水面上,一动也不动,等多久也没有龙要升天的迹象。尤其是方圆数里观众挤得水泄不通的关系吧,今天池子比平时显得越发狭小了,让人觉得谁要说里面有龙,首先就是个弥天大谎。”
①原文作侍乌帽子,也作武家乌帽子,因比较轻便,受到武士的欢迎,故名。
“可是观众都屏息凝神,耐心地翘盼着龙升天,甚至觉察不出时间在一分钟一分钟地流逝,大门下的人海越来越辽阔了。不多时,牛车的数目也多得有些地方辐辏相接。参照前面的经过,惠印看到这副情景心里有多么沮丧,也就可想而知了。可这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不知怎的,惠印心里也开始觉得龙真会升天了——起初毋宁是觉得未尝不会升天。竖起告示牌的原来就是惠印本人,按说他是不该有这样荒唐的想法的,但是俯瞰着这片乌帽恰似波涛般地在翻滚,他就一个劲儿地觉得准会发生这样一桩大事。究竟是云集观众的心情不知不觉之间使鼻藏受到感染了呢,还是因为他竖起了告示牌,引起了这场热闹,有点儿感到内疚,不由得盼起龙升天来了呢,姑且不去管它。总之,惠印明知告示牌是自己写的,心头的沮丧却逐渐消散,也跟老尼姑一样不知疲倦地凝视着池面。可不,要不是心里有了这种念头,又怎么可能勉勉强强站在南大门下面等上大半天,翘首企盼那根本不可能升天的龙呢。
“但是,猿泽池依然像往日那样反射着春日的阳光,连个涟漪都没起。丽日当空,万里无云。观众依然密密匝匝堆在阳伞和遮阳底下,或者倚在看台的栏杆后面。他们好像连太阳的移动都忘了,从早晨到晌午,从晌午到傍晚,如饥似渴地位候着龙王的出现。”
“惠印来到那里后过了半天光景,半空中飘起一缕线香般的云彩,一眨眼的工夫就大了,原先晴朗的天空乍然阴暗下来。就在这当儿,一阵风从猿泽池上萧萧飒飒而过,在镜子般的水面上描出无数波浪。观众虽然有思想准备,可也慌了手脚,霎时间就下起白茫茫的倾盆大雨来了。雷也猛地轰隆隆打起来,闪电像穿梭般不断地交叉飞舞。风将层云撕个三角形口子,乘势旋起池水如柱。登时,在水柱云彩之间,惠印朦朦胧胧看见一只十丈多长的黑龙,闪着金爪笔直地腾空而去。据说那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随后光看见在风雨之中,环池而栽的樱树花瓣朝着黑暗的天空飞舞。至于观众怎样慌了神,东跑西窜地奔逃,在闪电下掀起不下于池子里的滚滚人浪,那就不必啰嗦了。”
“后来大雨住了,云间透出青空,惠印那副神气,好似连自己的鼻子大这一点也忘了,眼睛滴溜溜地四下里打量着。难道刚才那条龙真是自己看花了眼吗?——正因为告示牌是他竖的,想到这里,只觉得龙仿佛不会升天似的。可他又千真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