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虎-1
水虎一瞥见这头公牛,就惊叫起来,像翻筋斗似的窜进高高的竹丛里去了。我心想:这下子可好啦,就立刻跟着跳进去。想不到那里有个洞穴。我的指尖刚刚触着水虎那滑溜溜的脊梁,就一下子倒栽进黑魆魆的深渊里。我们人类就连在千钧一发的当儿也会转一些不着边际的念头。我感到愕然的同时,想起上高地的温泉旅馆旁边有一座“水虎桥”。后来——后来我就什么都记不得了。我只感到眼冒金星,不知什么时候失去了知觉。
二
好容易清醒过来,睁眼一看,我仰面朝天躺着,一大群水虎簇拥在我周围。有一只水虎在厚厚的嘴唇上戴着夹鼻眼镜,跪在我身边,将听诊器放在我的胸脯上。那只水虎看见我睁开了眼睛,就打手势要我“安静一下”,并向后边的水虎打招呼道:“Quax,quax!”两只水虎不知打哪儿抬来了一副担架。我被抬上担架,周围拥着一大群水虎。我们静悄悄地前进了几百米。两旁的街道,和银座街毫无二致。成行的山毛榉村后面,也排列着窗上装了遮阳幕的形形色色的店铺,好几辆汽车在林阴道上疾驰。
担架不久就拐进一条窄胡同,我被抬进一座房子里。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戴夹鼻眼镜的水虎——叫作查喀的医生的家。查喀让我睡在一张整洁舒适的床铺上,给我喝了杯透明的药水。我睡在床上,听任查喀摆布。说实在的,我浑身的关节都疼得几乎动弹不得。
查喀每天必定来诊视我两三回。我最初看到的那只水虎——叫作巴咯的渔夫,大约三天来一趟。水虎对人类的情况远比我们对它们的情况熟悉得多。这恐怕是由于水虎捕获的人类要比我们人类捕获的水虎多得多的缘故。说是捕获也许不恰当,但我们人类在我之前也经常到水虎国来过,而且一辈子住在水虎国的也大有人在。为什么呢?因为在这里,我们单凭自己不是水虎而是人类这个特权就可以不劳而食。据巴咯说,有个年轻的修路工人偶尔来到这里,娶了个雌水虎为妻,终老此地。说起来,这个雌水虎不但是本国长得最美的一个,她哄弄丈夫(修路工人)的手腕也格外高明。
过了约莫一个星期,根据这个国度的法律,我作为“特别保护民”,在查喀隔壁住了下来。我的房子虽小,却建筑得很精致。当然,论文明,这个国度和我们人类的国家——至少和日本没有多大差别。临街的客厅角落里摆着一架小小的钢琴。墙上还挂着镶了镜框的蚀刻什么的。不过房子面积的大小以及桌椅的尺寸,都跟水虎的身材相称,好像跑进了儿童的房间似的。这是惟一不方便的地方。
每天傍晚我都邀请查喀和巴咯到我这个房间来,跟他们学习水虎的语言。还不仅是它们。由于大家都对我这个特别保护民怀着好奇心,连每天把查喀叫去为他量血压的玻璃公司老板嘎尔都到这个房间来过。可是起初半个月光景跟我最要好的还是那个渔夫巴咯。
一个暖洋洋的傍晚,我和渔夫巴咯在这个房间里隔着桌子对面坐着。巴咯不知怎的,突然默不作声了,圆睁着那双大眼睛,凝视我。我当然感到莫名其妙,就问道:“Quax,Bag,quo quel quan?”翻译过来就是:“喂,巴咯,怎么啦?”巴咯不但不答理我,还突然站起来,伸出舌头,就像青蛙跳跃似的,表示要扑过来的样子。我越发害怕了,悄悄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打算一个箭步蹿到门外去。幸而医生查喀刚好来到了。
“喂,巴咯,你干吗?”查喀戴着夹鼻眼镜,狠狠地瞪着巴咯说。
巴咯看来是惶恐了,好几次用手摸摸脑袋,向查喀道歉:“实在对不起。让这位老爷害怕挺有趣儿的,我就上了劲,逗他来着。老爷请你原谅吧。”
三
在讲下去以前,得先说明一下水虎是什么玩意儿。水虎究竟存不存在,至今还有疑问。但对我本人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