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王国》一
于健康有害的房子!
“我就把这笔钱送给恰里科夫好了,”她决定。“我不打算派人送去,还是我自己走一趟,免得多费口舌。对,”她想着,把那一千五放进衣袋里。“我去看一看,也许可以给那些小姑娘想点办法呢。”
她高兴起来,就拉了拉铃,吩咐套车。
等到她坐上雪橇,已经傍晚六点多钟了。各幢厂房的窗子里灯光明亮,因此这个大院子显得很黑。大门旁边,院子深处,靠近仓库和工人宿舍的地方,都点了电灯。
这些幽暗阴沉的厂房、仓库、工人所住的宿舍,安娜·阿基莫芙娜都不喜欢,看着害怕。那幢主要的厂房,她在父亲去世以后只去过一次。那些架着铁梁的高天花板,那许多转得很快的大轮子,传送带,杠杆,那种尖利刺耳的嘶嘶声,钢板的磕碰声,斗车的吱吱嘎嘎声,蒸气粗嗄的声响,那些苍白的或者通红的,再不就是扑满煤灰而乌黑的脸膛,那些汗湿的衬衫,那些由钢、铜、火焰放出的亮光,那种油脂和煤炭的气味,那种时而火热、时而冷飕飕的风,在她心上留下了地狱般的印象。她觉得那些轮子、杠杆、炽热而嘶嘶响的汽缸似乎极力要从它们的羁绊里挣脱出来,打死那些工人;而工人们呢,带着操劳的脸色,听不见彼此所说的话,跑来跑去,在机器旁边忙忙碌碌,仿佛极力要阻止它们可怕的活动似的。他们把一个什么东西指给安娜·阿基莫芙娜看,恭恭敬敬地对她解说一番。她记得在锻铁车间里,人们从火炉里拉出一块烧红的铁来,有一个头上扎着小皮带的老人和另一 个身穿蓝色工作服、胸前挂着表链、带着气愤的脸容、多半是个工头的年轻人抡起锤子砸那块铁,砸得金黄色的火花往四下里飞溅,过一忽儿,她面前就哗啷一响,摊开一大块铁板。老人笔直地站在那儿,面带笑容,年轻人用衣袖擦着汗湿的脸,对她解说着什么。她还记得在另一个车间里有个独眼的老人在锯一块铁,铁屑纷纷撒下来;有一个头发棕红色的工人戴着黑色眼镜,穿着满是窟窿的衬衫,在旋床旁边干活,用一块钢制造什么东西,那旋床在轰响,尖叫,呼啸,闹得安娜·阿基莫芙娜直恶心,好象有个什么东西正在钻她的耳朵。她瞧着,听着,什么也不懂,好意地微笑着,觉得难为情。你靠这个企业吃饭,从它那儿拿到几十万卢布,可是你却不了解它,也会喜欢它,这是多么奇怪啊!
至于工人宿舍,她一次也没去过。听说那边潮湿,有臭虫,人们生活放荡,乱七八糟。事情很奇怪:为了整顿宿舍,每年花掉成千的卢布,可是工人的状况,如果相信匿名信上的话,却一年比一年糟。……“父亲在世时,事情倒还有点条理,”安娜·阿基莫芙娜坐着雪橇走出院子,心里暗想,“因为他自己做过工人,知道该怎么办。我却什么也不懂,光干些蠢事。”
她又感到烦闷,不再因为出门而高兴了。她想到那个幸运者将眼见一千五百个卢布象从天而降般地落在他手里,她就不再觉得新奇有趣了。家里那个价值百万的企业正在逐渐瓦解、垮台,宿舍里的工人生活得连囚犯都不如,而自己却坐着雪橇去找什么恰里科夫,这实在是在做蠢事,欺骗自己的良心。附近那些布厂和纸厂的工人们成群地沿着大道走着,或者在大道附近穿过田野,往城里有灯火的地方走去。寒冷的空气里响起笑声和畅快的谈话声。安娜·阿基莫芙娜打量着那些女人和小孩,忽然想去过一过他们那种简单、粗陋、艰难的生活。她清楚地想起很久以前,人们还管她叫阿纽特卡①,她还是个小姑娘,跟她母亲躺在一个被窝里的时候,住在隔壁房间里的洗衣女工在洗衣服,从附近那些人家,隔着薄薄的板壁,传来哄笑声、叫骂声、孩子的啼哭声、手风琴声、旋床和缝纫机的嗡嗡声。她的父亲阿基木·伊凡内奇差不多什么手艺都会,一点也不在乎这种拥挤和吵闹,只顾在火炉旁边焊接什么东西,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