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诃夫1895年作品第一卷 太太
实很小很美的脚。直到现在,他的手上和脸上似乎还保留着从旧日的拥抱中留下的丝绸和花边的感觉,别的就什么也没有了。要是不算上发癔症、尖叫、责难、威胁、老脸皮的和负心的谎话,那就真的再也没有什么别的了。……他记起从前在乡下他父亲的家里,往往会有一只鸟无意中从院子里飞进屋里来,开始猛烈地撞击玻璃,打翻各种物件,如今这个女人也是从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圈子里飞进他的生活,把他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他一生中最好的岁月象在地狱里那样度过,幸福的希望破灭了,受到了嘲弄,他的健康丧失了,他的各个房间里满是庸俗的、妓院般的摆设。他每年挣一万卢布,却无论如何也抽不出哪怕十个卢布来汇给他的身为教士妻子的母亲,而且已经欠下一万五千卢布的债务,立了借据。看来,即使他家里住上一伙强盗,他的生活也不致象目前这样,因为有了这个女人而变得这么令人绝望,这么不可救药地残破。
他咳嗽起来,不住地喘气。应该躺到床上去,暖和一下才对,可是他做不到,仍旧在各个房间里走来走去,或者挨着桌子坐下,拿起一管铅笔烦躁地在纸上画着,信手写道:“试笔。……小脚。……”将近五点钟,他浑身衰弱,把一切罪责都加在自己一个人身上了。这时候他觉得,假如奥尔迦·德米特利耶芙娜嫁给另外一个人,而那个人能够对她产生良好的影响,那么,谁知道呢,说不定最后她会成为一个善良、诚实的女人;而他呢,却摸不透别人的心理,不懂得女人的心,况且他又不招人喜欢,粗鲁。……“我的寿命已经不长了,”他想,“我是个死人了,不应该妨碍活人。现在,实际上,再坚持我的某些权利,未免古怪而愚蠢。我索性跟她说穿,让她到她心爱的人那儿去好了。
……我跟她离婚吧,由我来承担罪名就是。“
奥尔迦·德米特利耶芙娜终于回来了,照她原来的打扮,穿着白斗篷,戴着帽子,穿着套鞋,走进他的书房里来,往圈椅上一坐。
“那个讨厌的胖孩子,”她说,呼呼地喘气,哭出来了。
“简直不老实,真可恶,”她说,跺一下脚。“我受不了,受不了,受不了!”
“什么事啊?”尼古拉·叶甫格拉菲奇问,朝她走去。
“刚才大学生阿扎尔别科夫送我回家,把我的手提包弄丢了,手提包里有十五个卢布呢。这钱是我在我妈那儿拿的。”
她哭得挺伤心,象个小姑娘一样,不但她的手绢,就连她的手套也给泪水沾湿了。
“那有什么办法呢!”医师叹道。“丢了就丢了,别去管它了。你安静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又不是财主,能够这么不在乎钱。他说他会还我钱,可是我不相信,他穷。……”她的丈夫请求她安静下来,听他讲话,可是她不住地说那个大学生,说她丢掉的那十五个卢布。
“哎,明天我给你二十五个卢布就是,只求你别再说了,劳驾!”他生气地说。
“我得换掉衣服啊!”她哭着说。“要是我穿着皮大衣,我就不能严肃地讲话!你也真是古怪!”
他帮她脱掉皮大衣和套鞋,同时闻到白葡萄酒的气味,她吃牡蛎的时候总爱喝这种酒(尽管她生得娇小,却吃得很多,喝得也不少)。她到她的房间去了,过不多久就走回来,已经换好衣服,扑了粉,眼睛上带着泪痕,坐下来,整个身子裹在她那件单薄的、镶着花边的、宽大的长外衣里。在一大堆粉红色的波纹当中,她丈夫只看得见她蓬松的头发和穿着拖鞋的小脚。
“你想谈什么呢?”她问,在圈椅上摇晃着身子。
“喏,我无意中看到了这个,……”医师把电报递给她,说。
她看完电报,耸了耸肩膀。
“这有什么呢?”她说,身子摇晃得更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