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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十六
得为自己,为她的丈夫羞愧。

    “明天我一定来看您,”她说。

    她走遍各个房间,吩咐人打扫老人的卧室,把他房间里神像前的灯点起来。费多尔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眼睛望着一 本翻开的书,实际上却没有读。尤丽雅跟他谈了一阵,也吩咐人来收拾他的房间,然后走下楼,到伙计们那儿去。在伙计们吃饭的那个房间里,立着一根没有油漆过的木柱,撑住天花板,免得它塌下来。这儿的天花板低矮,墙上糊着便宜的壁纸,有煤气味和厨房的气味。碰巧这天是假日,所以伙计们都在家,坐在各自的床上,等着开饭。尤丽雅走进来,他们就都跳下地,胆怯地回答她问的话,阴沉地瞧着她,象是一群犯人。

    “主啊,你们这个住处多么糟啊!”她说,把两只手举起轻轻一拍。“你们在这儿住得不挤吗?”

    “虽然挤,可是不受气①,”玛凯伊切夫说。“我们对你们十分满意,总是为你们祷告仁慈的上帝。”

    “这是生活和个人自尊心相符合,”波恰特金说。

    玛凯伊切夫看出尤丽雅不明白波恰特金的意思,就赶紧解释说:“我们是小人物,生活应当符合我们的身分。”

    她察看学徒们的住处和厨房,跟管家妇见面,结果十分不满意。

    她回到家里,对她的丈夫说:

    “我们应该赶快搬到皮亚特尼茨基街去,在那边住下来。

    你每天也该到仓库去。“

    然后他们两人在书房里并排坐下,沉默不语。他心头沉重,既不打算到皮亚特尼茨基街去,也不打算到仓库去,不过他猜出他妻子在想什么,他没有力量反驳她。他抚摩她的脸,说道:“我有这么一种感觉,仿佛我们的生活已经完结,从现在起我们要开始过一种灰色的半生半死的生活了。先前我听说我哥哥费多尔病得没有希望了,我哭起来,我们是一块儿度过我们的童年和青年的,从前我满腔热情地爱他,现在却来了灾难,我觉得失去他也就是跟我的过去一刀两断了。现在呢,你说我们得搬到皮亚特尼茨基街去,搬到那个监牢里去,我就觉得我的前途也就此断送了。”

    他站起来,走到窗子跟前。

    “不管怎样也得跟幸福的想头告别了,”他瞧着街上说。

    “幸福是没有的。我从来也没得到过幸福,多半压根儿就不存在什么幸福。不过,我这辈子也幸福过一次,就是那天夜里我打着你的伞坐着的时候。你还记得有一天你把你的伞忘在我姐姐尼娜家里吗?”他回转身对着他的妻子,问道。“那时候我爱上了你,我记得我通宵打着那把伞坐在那儿,感到非常幸福。”

    书房里那些书柜旁边放着一个红木镶青铜的五斗橱,是拉普捷夫用来保存各种用不着的东西的,其中就有那把伞。他把它拿出来,递给他的妻子。

    “就是这把伞。”

    尤丽雅对这把伞看了一忽儿,认出来了,忧郁地笑了笑。

    “我想起来了,”她说。“那次你对我表白爱情的时候,手里就拿着这把伞,”她看出他要走了,就说:“要是可能的话,请你早点回来。你不在,我闷得慌。”

    然后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久久地瞧着那把伞。

    「注释」

    ①这是俄国的一句谚语,意思是:这里虽然挤,但大家和睦相处,所以没有什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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