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生——一个内地人的故事》二
的裤子,象是一个小孩玩的瓷制马车夫。他留着一圈卷曲的胡子,没有一根白头发。他长着鹰钩鼻和一双乌黑、发亮、坦率的黑眼睛。
“您会做什么事?”他接着说。“您什么也不会做!不错,我是工程师,生活富裕,可是在人家要我修铁路以前我干过很长时间的苦差事,我做过机车司机,在比利时当过两年普通的加油工人。您自己想想看,年轻人,我该给您个什么差事呢?”
“当然,您说得不错,……”我受不了他那对发亮、坦率的眼睛,感到惶恐不安,支支吾吾地说。
“至少您会管电报机吧?”他想了一想,问道。
“是的,我在电报局里做过事。”
“喂。……好,那我们来试试看。您姑且到杜别奇尼亚去一趟。那儿我已经用了一个人了,然而他是个十足的废物。”
“那么我的职务是什么呢?”我问。
“到那儿再看吧。您暂且上那边去,我给他们下个命令。只是请您别酗酒,也别提出什么请求来打扰我。要不然我就把您辞掉。”
他甚至没有对我点一下头就扭转身走开了。我对他和他那看报的女儿鞠了躬,就走了。我的心头十分沉重,临到姐姐问我工程师怎样接见我的时候,我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为了到杜别奇尼亚去,我一清早,太阳刚出来,就起床了。
我们的大贵族街上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大家都还在睡觉,我的脚步声孤零零地、低沉地响着。沾着露水的白杨使空气充满柔和的清香。我心里难过,不想离开这个城。我喜爱自己的城市。
我觉得它那么美丽,那么温暖。我喜爱这苍翠的树木,这晴朗而宁静的早晨,我们教堂里当当的钟声;可是我又觉得那些跟我同住在这个城里的人乏味,跟我格格不入,有时甚至可恶。
我不喜欢他们,也不了解他们。
我不明白所有这六万五千人为什么活着,靠什么活着。我知道基姆雷城的人靠做靴子过活,图拉城的人做茶炊和枪支,敖德萨是一个港埠,可是我们这个城究竟是什么,它做出些什么东西,我就不知道了。大贵族街和另外两条比较干净的街道上住着的人要么靠现成的资金生活,要么靠作官从国库领来的薪金生活,此外还有八条彼此平行的街道,大约有三俄里④长,街的尽头伸展到高岗后面,住在这八条街上的人又靠什么生活呢,这对我来说永远是个猜不透的谜。至于这些人在怎样生活,说来真叫人难为情!没有公园,没有剧院,没有象样的乐队。市立图书馆和俱乐部的图书馆只有犹太籍的少年才去,因此杂志和新书放在那儿,一连好几个月没有人去裁开书页。有钱的和有知识的人睡在又窄又闷的寝室里,躺在满是臭虫的木床上。孩子们住在脏得使人恶心的房间里,还美其名曰“儿童室”。至于仆人,哪怕是年纪大的老仆人,也睡在厨房的地板上,盖着破被子。在平常日子,屋子里有红甜菜汤的气味,到持斋的日子就有用葵花子油煎的鲟鱼的气味。他们吃没有滋味的菜,喝不卫生的水。很多年来,在议会里,在省长家里,在主教家里,在各处屋子里,人们一直谈到我们城里没有价钱便宜、清洁卫生的水,说必须向国库借二十万卢布来安装自来水。很有钱的富翁在我们城里不下三十个,有时候,打一场牌就输掉整整一个庄园,他们也喝这种脏水;可是却一辈子热烈地谈借款,这种事我真弄不懂,我觉得他们干脆从自己口袋里拿出那二十万卢布来要简单多了。
在全城当中我没见过一个正直的人。我父亲收受贿赂,认为人家是出于尊敬他的品德才献给他的。中学生们为了升级而到教师家里食宿,教师乘机收下他们大笔的钱。军事长官的太太在招募新兵时期接受新兵的贿赂,甚至容许新兵邀她去吃喝。有一回她在教堂里跪下去以后怎么也站不起来,因为她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