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生——一个内地人的故事》十九
,不是吗?缺了爱就没有生活;谁怕爱,躲开爱,谁就不自由。”
他渐渐转到别的话题上去,谈到科学,谈到自己的学位论文,那篇论文在彼得堡受到人们的注目。他谈得热烈,已经不想到我的姐姐,不想到他的忧伤,不想到我了。生活在吸引他。
我暗想:那一位有美国,有刻着字的戒指;这一位有博士学位,有学者的前程,只有我和我姐姐还是老样子。
我跟他告别以后,就走到路灯那儿,把玛霞的信再看一 遍。我想起,生动地想起今年春季有一天早晨,她怎样到磨坊来看我,怎样躺下来,用皮袄盖在身上,想装得象一个普通的村妇。另外有一回 ,也是早晨,我们从水里捞捕鱼的篓子,河边的柳树忽然把一颗颗大水珠洒到我们身上,我们就笑起来。
……
大贵族街上我们的家里已经一片漆黑了。我爬过围墙,照从前的办法,从后门走到厨房里去取一盏灯。厨房里没有人。
火炉旁边有一只茶炊发出咝咝的声响,正在等待我父亲。我想,“现在谁给父亲倒茶呢?”我举着灯,走进那间小屋,用旧报纸铺在地上,权充床铺,躺下来。墙上的钩钉照旧严厉地瞧着我,它们的影子闪闪烁烁,天很冷。我好象觉得姐姐马上就会走进来,给我送来晚饭,可是立刻想起她在害病,躺在萝卜家里,于是我觉得奇怪:我怎么会爬过围墙,躺在这冰冷的小屋里。我的神志混乱起来,我看见了种种乱七八糟的景象。
门铃响了。这是我从小就熟悉的铃声:先是铁丝擦着墙沙沙地响一阵,然后厨房里响起短促悲凉的铃声。这是父亲从俱乐部回来了。我站起来,向厨房走去。厨娘阿克辛尼雅看见我,把两只手一拍,不知什么缘故哭起来。
“我的亲人!”她小声说。“亲爱的!啊,我的天!”
她由于兴奋而不住地用两只手揉搓她的围裙。窗台上放着几只容量四分之一维德罗①的瓶子,里面装着泡有浆果的白酒。我给自己斟了一茶杯酒,一口气喝完,因为我渴得很。阿克辛尼雅刚刚擦过桌子和凳子,厨房里弥漫着一股由喜爱整洁的厨娘所掌管的明亮、舒适的厨房里常有的那种气味。从前,在我们童年时代,这种气味和蟋蟀的叫声总是吸引我们这些孩子到这儿厨房里来听故事,玩“国王”。……“克列奥帕特拉在哪儿?”阿克辛尼雅屏住呼吸,急急忙忙地小声问。“你的帽子在哪儿,少爷?听说你的媳妇到彼得堡去了?”
她早在我母亲在世的时候就来我家做事,从前给我和克列奥帕特拉在木盆里洗过澡,现在依她看来,我们仍旧是孩子,必须开导才成。足足有一刻钟工夫,她把她的种种想法,把一个老仆人在我们没有见面的这段时期里,在宁静的厨房里,经过深思熟虑想出来的主意向我和盘托出。她说,我们可以逼医师跟克列奥帕特拉结婚,只要吓他一下就成,又说如果好好写一份呈文,主教就会解除他的第一次婚姻,还劝我最好瞒住我的妻子悄悄把杜别奇尼亚卖掉,把钱存在银行里,写上我的名字。她还说,如果我和姐姐在父亲面前跪下来,苦苦哀求,他也许会原谅我们,又说我们应该向圣母祈祷。……“好,去吧,少爷,跟他去谈一谈吧,”她听见父亲的咳嗽声,说。“去吧,去谈一谈,鞠个躬,你的脑袋不会掉下来的。”
我就去了。父亲坐在书桌边,正在画一个别墅的草图,那别墅有哥特式的窗子和一个低矮而宽阔、有点象消防队的了望台那样的塔楼,这是一张非常死板、平庸的草图。我走进书房,在正好可以看见那张图纸的地方站住。我不知道为什么来找父亲,可是我至今还记得我一看见他瘦削的脸、他的红脖子和墙上他的影子,我就恨不得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照呵克辛尼雅要我做的那样,跪在他的面前。可是我一看见那座有哥特式窗子和低矮而宽阔的塔楼的别墅,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