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故乡
,她就快活得笑起来。她姑姑达霞进来一忽儿,为的是给她道晚安。
“喏,你总算回来了,谢天谢地,”她在床沿上坐下来,说。
“你看得明白,我们生活得挺好,再好也没有了。只有一件:你爷爷不行了!糟透了!他气喘,记性也差了。你记得吗?他以前健康得很,力气大极了!他是个火气很大的人。……从前,只要仆人不顺他的心或者出了点什么事,他就跳起来,嚷着:”抽他二十五下!拿桦树条子!‘可是现在他变得和气多了,听不见他嚷了。而且,现在也不是那种年月,宝贝儿,不兴打人了。嗯,当然,何必打人呢,可是把他们惯坏也不应该。“
“姑姑,现在他们还挨打吗?”薇拉问。
“有时候,总管打他们,我是不打的。求主保佑他们!你爷爷拗不过老脾气,有的时候举起手杖来挥动几下,不过打是不打了。”
姑姑达霞打了个呵欠,她先在嘴上,然后在右耳朵上画一 个十字。
“这儿生活沉闷吗?”薇拉问。
“怎么对你说好呢?现在地主都搬走,不住在这儿了。不过,宝贝儿,附近陆续建造了一些工厂,什么工程师啦,医师啦,采矿技师啦,多着呢!当然,有业余演出,有音乐会,不过打牌的时候居多。他们常坐车到我们这儿来。工厂里的涅沙波夫大夫就常来,他长得挺漂亮,招人喜欢!他看了你的照片就爱上你了。我呢,打定了主意,心想:行,这也是薇罗琪卡①的造化。这人又年轻又漂亮,还有家当,一句话,正配得上。嗯,说真的,你也是天下难找的未婚妻。你出身上流人家,我们的田产已经抵押出去了,不过那有什么关系?经营得挺好,没有荒掉。这里面也有我的一份,可是往后都归你了。我是你的顺从的奴隶。我那去世的哥哥,你的爸爸,留下一万五 .……哦,不过,我看出来,你的眼皮要合上了。那就睡吧,孩子。”
第二天薇拉在房子四周散步很久。那儿有个古老的花园,不好看,小路也没有一条,坐落在一个斜坡上,很不方便,完全荒芜了,大概他们认为这是家业当中一种多余的东西吧。这儿有许多蛇。戴胜鸟在树下面飞来飞去,叫着:“呜—吐—吐!”从那声调听起来,仿佛要叫人想起一件什么事似的。下面是一道河,岸旁长满高高的芦苇,河对面,离岸半俄里,是个村子。薇拉从花园里走到田野上,眼睛望着远处,心里想着她在故乡的新生活,一心要弄明白,什么样的前途在等待她。草原的这种辽阔、这种美丽的恬静,都在对她说:幸福临近了,也许已经来到了;实际上成千的人都会说:一个年青健康、受过教育的人,又住在自己的庄园上,这是多么幸福啊!同时,这无边无际的原野,单调而没有人烟,却使她害怕,有的时候,可以清楚地看出,这个安静的绿色怪物会吞吃她的生命,把它化为乌有。她年轻,优雅,喜爱生活;她在贵族女子中学毕了业,学会说三种外国语,读过很多书,跟父亲一块儿游历过;可是,难道所有这些仅仅是为了到头来在一个荒僻的草原庄园上定居下来,成天价无所事事,从花园里走到田野上,再从田野上走到花园里,然后就在房子里坐着,听爷爷喘气吗?可是该怎么办呢?躲到哪儿去呢?她无论如何也找不出答案。等到她走回家去,她就暗想:她在这儿未必会幸福,从火车站坐着马车到这儿来的时候比在这儿生活有趣得多了。
医师涅沙波夫从工厂里来了。他是医师,然而三年前他在工厂里入了股,成了工厂主人之一 ,现在虽然还干医疗工作,却不认为医疗是他的主要工作了。从外貌来看,这是个脸色苍白、身体匀称的金发男子,穿一件白色坎肩;可是要了解他的心灵,了解他头脑里有些什么想法。那就难了。他打过招呼以后,就吻姑姑达霞的手,然后不时站起身来,去给人端椅子,或者让出自己的坐位,始终很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