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小狗的女人
上边,楼梯口有两个中学生在吸烟,瞧着下面,可是古罗夫全不在意,把安娜·谢尔盖耶芙娜拉到身边来,开始吻她的脸、她的脸颊、她的手。
“您干什么呀,您干什么呀!”她惊恐地说,把他从身边推开。“我们两个都疯了。您今天就走,马上就走。……我凭一 切神圣的东西恳求您,央告您。……有人到这儿来了!”
下面有人走上楼来了。
“您一定得走,……”安娜·谢尔盖耶芙娜接着小声说。
“您听见了吗,德米特利·德米特利奇?我会到莫斯科去找您的。我从来没有幸福过,我现在不幸福,将来也决不会幸福,决不会,决不会!不要给我多添痛苦了!我赌咒,我会到莫斯科去的。现在我们分手吧!我亲爱的,好心的人,我宝贵的人,我们分手吧!”
她握一下他的手,开始快步走下楼去,不住地回头看他,从她的眼神看得出来,她也确实不幸福。……古罗夫站了一忽儿,留心听着,然后,等到一切声音停息下来,他就找到他那挂在衣帽架上的大衣,走出剧院去了。
四
安娜·谢尔盖耶芙娜真的动身到莫斯科去看他了。每过两三个月她就从斯城去一次,告诉她的丈夫说,她去找一位教授治她的妇女病,她的丈夫将信将疑。她到了莫斯科就在斯拉维扬斯基商场住下来,立刻派一个戴红帽子的人去找古罗夫。
古罗夫就去看她,莫斯科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有一回 ,那是冬天的一个早晨(前一天傍晚信差来找过他,可是没有碰到他),他照这样去看她。他的女儿跟他同路,他打算送她去上学,正好是顺路。天上下着大片的湿雪。
“现在气温是零上三度,然而下雪了,”古罗夫对他的女儿说。“可是要知道,这只是地球表面的温度,大气上层的温度就完全不同了。”
“爸爸,为什么冬天不打雷呢?”
关于这个问题他也解释了一下。他一边说,一边心里暗想:现在他正在去赴幽会,这件事一个人都不知道,大概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有两种生活:一种是公开的,凡是要知道这种生活的人都看得见,都知道,充满了传统的真实和传统的欺骗,跟他的熟人和朋友的生活完全一样;另一种生活则在暗地里进行。由于环境的一种奇特的、也许是偶然的巧合,凡是他认为重大的、有趣的、必不可少的事情,凡是他真诚地去做而没有欺骗自己的事情,凡是构成他的生活核心的事情,统统是瞒着别人,暗地里进行的;而凡是他弄虚作假,他用以伪装自己、以遮盖真相的外衣,例如他在银行里的工作、他在俱乐部里的争论、他的所谓“卑贱的人种”、他带着他的妻子去参加纪念会等,却统统是公开的。他根据自己来判断别人,就不相信他看见的事情,老是揣测每一个人都在秘密的掩盖下,就象在夜幕的遮盖下一样,过着他的真正的、最有趣的生活。每个人的私生活都包藏在秘密里,也许,多多少少因为这个缘故,有文化的人才那么萋萋惶惶地主张个人的秘密应当受到尊重吧。
古罗夫把他的女儿送到学校以后,就往斯拉维扬斯基商场走去。他在楼下脱掉皮大衣,上了楼,轻轻地敲门。安娜·谢尔盖耶芙娜穿着他所喜爱的那件灰色连衣裙,由于旅行和等待而感到疲乏,从昨天傍晚起就在盼他了。她脸色苍白,瞧着他,没有一点笑容,他刚走进去,她就扑在他的胸脯上了。仿佛他们有两年没有见面似的,他们的接吻又久又长。
“哦,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他问。“有什么新闻吗?”
“等一等,我过一忽儿告诉你。……我说不出话来了。”
她没法说话,因为她哭了。她转过脸去,用手绢捂住眼睛。
“好,就让她哭一场吧,我坐下来等着就是,”他想,就在一 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