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峡谷里》一
样东西都在微笑似的。乞丐、男香客、女香客开始走进院子里来,这种事在过去是从来没有的。窗下传来乌克列耶沃村的村妇们那种哀诉的、唱歌般的说话声和喝醉酒而被工厂开除的、衰弱干瘦的庄稼汉抱愧的咳嗽声。瓦尔瓦拉周济他们钱、面包、旧衣服,后来她在这儿住惯了,就开始把铺子里的东西也送出去。有一回聋子看见她拿去四分之一磅的茶叶,这使他不放心了。
“妈在这儿拿去了四分之一磅茶叶,”事后他告诉父亲说,“这笔帐记在哪儿呢?”
老头子没答话,站着不动,想了一想,眉毛动弹着,然后上楼看他妻子去了。
“瓦尔瓦鲁希卡①,要是你,亲爱的,要铺子里的什么东西,”他亲切地说,“你尽管拿好了。随便拿吧,不必犹疑。”
第二天聋子跑过院子,对她招呼道:
“妈,倘或您要什么东西,您就来拿吧!”
她这种布施显得有点新鲜,有点轻松愉快的意味,就跟圣像前面的油灯和那些小小的红花蕾一样。在斋期前最后一次荤食日或者一连三天的当地建堂节日当中,商店里总是把腐臭的腌牛肉卖给农民,那种肉冒出那么浓的臭气,就连站在肉桶旁边都会受不住。他们从醉汉手里收下镰刀、帽子、老婆的头巾,作为抵押品,工人们喝了低劣的白酒,昏昏沉沉倒在泥地里打滚。罪恶积聚着,象雾那样停在空中,每逢这种时候,人要是想起那边房子里有一个文静的、穿得整整齐齐的、跟腌牛肉或者低劣的白酒没一点关系的女人,心头就会稍稍轻松一 些。在那种沉重的、昏天黑地的日子里,她的施舍起着机器中安全阀的作用。
崔布金家的日子过得忙忙碌碌。太阳还没出来,阿克辛尼雅就已经在前堂洗脸,鼻子里发出嗤嗤的声音,厨房里茶炊沸腾着,呜呜地响,好象预告着要发生什么不吉利的事似的。老人格利果里·彼得罗维奇穿一件长长的黑上衣,一条印花布裤子,一双亮晃晃的高统靴,那么干净,那么矮小,在各房间里走来走去,靴后跟踩得登登响,活象一首著名的歌里的老公公。商店门开了。等到天色大亮,就有一辆轻快的二轮马车停在台阶边,老头子矫健地坐上车,把他那顶大便帽拉到耳朵边,谁瞧见他都不会说他有五十六岁了。他的妻子和儿媳妇送他上车。老头子身穿讲究而干净的礼服,马车上套一匹值三百卢布的又大又黑的雄马,每逢这种时候,他不喜欢农民们到他面前来请托什么事,诉什么苦情。他憎恨农民,讨厌他们。要是他看见有个农民站在门口等他,他就生气地嚷道:“你为什么站在这儿?躲我远远的!”
或者,如果那是一个乞丐,他就叫道:
“上帝会养活你!”
他坐着车子办事去了。他妻子穿一身黑衣服,系一条黑围裙,打扫房间,或者在厨房里帮忙。阿克辛尼雅在店里做买卖,这时候院子里就可以听到酒瓶和钱币的玎玸熒男ι*喊叫声,被她得罪的顾客气愤的说话声;同时还可以看得出,白酒已经在那边,在店里偷偷地出售了。聋子也坐在店里,要不然就不戴帽子,把手插在口袋里,在街上走来走去,心不在焉地一会儿瞧着农民的小木房,一会儿瞧着上面的天空。他们一天在家里大约喝六道茶,坐下来吃四顿饭。到了傍晚,他们就把进款算清,登在帐上,然后酣畅地睡觉。
乌克列耶沃的所有三家棉布印花厂跟厂主住宅都用电话联系,那三家厂主是赫雷明家年长的一辈人,赫雷明家年轻的一辈人和柯斯丘科夫。乡公所里也安一架电话,可是不久那架电话就给臭虫和蟑螂爬满,打不通了。乡长是个半文盲,写起公文来每个字的第一个字母都大写。可是他看见电话坏了,却说:“得,现在我们没有了电话,可就有点困难了。”
赫雷明家年长一辈人经常跟年轻一辈人打官司,有时候年轻一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