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你可不要怄气啊!”胖子说。“何必怄气呢?这是我开个玩笑。你简直是怪人!你瞧,我也给自己撒上了!”胖子从桌子上拿起盐瓶来,往自己头上撒点盐。
“要是你乐意的话,我也可以给他撒上点。有什么可怄气的呢?”他说着,在男主人头上撒点盐。大家大笑起来。伊凡·尼基契奇也微微一笑,又吃了块沙丁鱼。
“你这个滑头怎么不喝酒呢?”男主人说。“喝啊!跟我一 块儿喝!不,跟大家一起喝吧!”
那些老人就站起来,把桌子团团围祝酒杯里都斟满白兰地。伊凡·尼基契奇嗽了嗽喉咙,小心地端起酒杯。
“我已经喝得够了,”他对男主人说。“我就是不喝这杯,也已经醉了。好,求上帝保佑您,叶果尔·尼基佛罗维奇,保佑您……万事……如意称心。可是你们大家为什么都这样瞧着我?莫非我是外来人?嘻嘻嘻。好,求主保佑你们!叶果尔·尼基佛罗维奇,老大哥,请您费心,体恤我,吩咐古利一声,叫格利果利不要再敲鼓了。他的鼓声闹得人难受极了,这个蛮子。他敲得那么响,震得人的肚子里都翻腾起来了。
……为您的健康干一杯!“
“让他去敲吧,”男主人说。“难道不敲鼓还能算是音乐?
你连这个也不懂,还提笔写文章呢。好,现在你跟我一块儿喝!“
伊凡·尼基契奇打个嗝,踩着碎步走来走去。男主人斟满两大杯酒。
“喝吧,朋友,”他说,“不许躲躲藏藏的。你要是写文章 说在某人家里大家都喝醉了,那就把你自己也写上。怎么样?
祝你健康!快点,聪明人!你也未免太扭扭捏捏了!喝呀!“
伊凡·尼基契奇嗽了嗽喉咙,擤一下鼻子,跟男主人碰杯。
“祝您水火刀枪各种灾难都……沾不上身!”一个年轻的商人开玩笑说。男主人的姐夫哈哈大笑。
“新闻记者万岁!”胖子喊道,抱住伊凡·尼基契奇,把他举到半空中。别的老人也跑过来。伊凡·尼基契奇感到他的身体由本城最尊贵的和醉醺醺的知识分子们用手、头、肩膀托起来,高过了他自己的头。
“把他……往上扔!把他扔上去,坏包!把这个鬼头鬼脑的家伙抬走!把他拖走,深绿色的贱货!”老人们叫道,把伊凡·尼基契奇抬到大厅里。在大厅里,男舞伴们参加到老人们当中来,动手把可怜的记者一直抛到紧挨着天花板的高空去。小姐们拍起手来,乐师们停住演奏,放下乐器。主人为摆阔而从俱乐部里雇来的听差,看到这种“不成体统的举动”,大吃一惊,拿出贵族的派头,把嘴凑到他们的空拳头上咯咯地傻笑。伊凡·尼基契奇的礼服上有两个纽扣绷掉,腰带也松开。他不住喘气,哼哧哼哧,尖声怪叫,浑身难过,然而……他在幸福地微笑。他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会受到这样的抬举,按他自己的说法,他其实是个“零”,是个“在人们当中谁也看不见、谁也不注意的人……”。
“哈哈哈哈!”新郎纵声大笑。他已经喝得大醉,这时候抓住伊凡·尼基契奇的腿。伊凡·尼基契奇给人们扔啊扔的,从本城的知识分子们手里滑下来,搂住戴银质奖章的胖子的脖颈。
“我这条命要送掉了,”他喃喃地说,“我这条命要送掉了!
对不起!略微等一下,先生!这就行了。……哎呀,不,这还不行,先生!“
新郎放开他的腿,他就完全吊在胖子的脖颈上。胖子把头一摇,伊凡·尼基契奇就跌倒在地板上,叫一声哎呀,随后笑呵呵地爬起来。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就连那些从不文明的俱乐部里雇来的文明的听差,也不再那么高傲,居然皱起鼻子微笑。伊凡·尼基契奇的脸由于幸福的微笑而布满皱纹,湿润的浅蓝色眼睛里迸出火星,嘴巴歪斜,上嘴唇往右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