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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三月里,本丘克被派到顿河革命委员会革命法庭工作。身材高大、眼睛昏暗、被工作和失眠折腾得干瘦的革命委员会主席把他领到自己屋子的窗前,抚摸着手表(他忙着要去开会),说道:“你是哪一年入党的?啊哈,很好。那你当我们的执法队长吧。昨天夜里我们把前任执法队长送上‘西天’啦……为了受贿。他是一个真正患虐待狂病的家伙,胡作非为的坏蛋,——我们不需要这样的人。当然这是一种龌龊的工作,但是就是这样的工作也要全面地意识到自己对党所负的责任,你应该明白我所说的话,就是要……”他对这句话特别加重语气说,“要有人性。我们不得不消灭反革命分子的肉体,那完全是为了革命的需要,但是绝不可当演马戏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这很好。请你去接任工作吧。”

    就在这天夜里,本丘克领着十六个赤卫军战士组成的行刑队,半夜时分,在城外三俄里的一个地方,枪毙了五个判死刑的人。其中有两个是格尼洛夫斯克镇的哥萨克,其余的是罗斯托夫居民。

    几乎每天半夜里都要用卡车往城外押运判处死刑的犯人,匆匆忙忙地给他们挖些土坑,死刑的犯人和部分赤卫军战士也参加挖坑的工作。本丘克命令赤卫军战士排好队,用生铁似的低沉声音命令道:

    “对准革命的敌人……”又把手枪一挥,喊道:“开枪!……”

    一个星期的工夫,他变得枯干黑瘦,脸上好象蒙了一层尘土。眼睛深陷进去,神经质地眨动着的眼皮也遮掩不住苦闷的目光。安娜只有夜里才见到他。她在革命军事委员会工作。每天很晚才能回家,但是总要等着听他那熟悉、断续的敲窗户叫门的声。

    有一天,本丘克和往常一样,半夜以后才回来,安娜给他开开门,问道:

    “要吃晚饭吗?”

    本丘克没有回答;他昏昏沉沉地摇晃着,走进自己的房间,穿着大衣、戴着帽子,靴子也没有脱,就倒在床上。安娜走到他跟前,仔细看了看他的脸,眼睛紧紧地眯缝着,咬紧的牙齿上闪着吐沫珠,几缕伤寒病后脱落得稀疏的头发湿漉漉地沾在额角上。

    她坐在他身旁。怜惜和痛苦使她心如刀绞。她低声问道:

    “你很痛苦吗,伊利亚?”

    他使劲握了握她的手,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把脸掉过去朝着墙。就这样,一句话也没有说,睡着了,可是睡梦中却在含糊不清、诉苦似的直说梦话,仿佛还竭力想爬起来。她恐惧地看到了这一切,而且由于无端的恐惧浑身抽搐了一下:他半闭着眼睛睡去,凸出的白眼珠发炎似的在眼皮里闪着黄光。

    “不要干那种工作啦!”第二天早晨她请求他。“最好还是到前线去吧!你弄得简直没有个人样啦,伊利亚!你会死在这种工作上的。”

    “你给我住口!……”他眨着因狂怒而发白的眼睛,大声喊道。

    “不要喊叫。我伤害你了吗?”

    本丘克突然变得无精打采,好象蕴藏在心里的狂怒随着喊声全部发泄出来了。他疲倦地打量着自己的手掌,说道:

    “消灭社会上的败类——是件龌龊的工作。你知道吗,枪毙人对于健康和精神都有害……真他妈的……”他头一次当着安娜的面骂出脏话。“只有傻爪和野兽,或者宗教狂才去干这种龌龊的工作。是这样吧?人人都想去鲜花盛开的花园里漫步,但是要知道——叫他们统统见鬼去吧——在栽花种树之前,先要清除垃圾!要施肥!要干脏活!”尽管安娜已经掉过头去,不作声了,他还是提高了嗓门说道:“垃圾要清除,可是谁都讨厌这种工作!……”本丘克已经是大喊大叫起来,拳头敲得桌子砰砰响,不停地眨着充血的眼睛。

    安娜的母亲探头朝屋子里■了■。他才猛醒过来,悄悄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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