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毗陵驿宝玉返蓝田 潇湘馆绛珠还合浦
何等娇养。今被这贼道拐骗出来,一路上雨雪风霜,免不得挨饥受冻,那一幅黄瘦容颜也就大不比从前了。
贾政平日虽然待子弟甚严,见宝玉噙着两眼泪,垂了手侍立于旁,未免心中疼惜,便喝令他:“睡下了,明早再问你。”贾政却又不放心起来,叫他跟着自己同铺歇息,便喝令众人将僧道两人严行看守,自己便带了宝玉踱进房舱。这宝玉生平从未跟着父亲睡卧,又自己有了极大过犯,心上七上八落,只怕贾政问他无言回答。哪知贾政解衣就枕,只叹了几口气,却一声儿不言语。宝玉跟着睡下,心内暗喜,且挨过一宵再作道理。
哪知贾政与宝玉两人心上各自有个思量,贾政想:“宝玉这个孽障,生下来便衔块玉在口中,本稀奇古怪,从古未闻,自然性情怪僻;又遇了老太太、太太百般护短,不由我教管他。
放着孔孟之书不肯用心研究,从小儿只在姊妹中间调脂弄粉,学些诗词。成亲以后,不知着了什么魔头,小小年纪便看到内典诸书,妄想成佛作祖。说也可笑,这正是聪明两字误了他。具此天资不走正道,以至今日竟欲弃世离尘,几丧匪徒之手,实实可恨。”不觉咬牙切齿的一番。
又想:“他不如此聪明,做一个寻常子弟,反无此等堕落。却又亏他做一件像一件,便成人的也赶他不上。他在举业上并未用过功夫,不比兰儿自幼埋头苦读,怎么着几个月工夫一举成名,便高高地中一个第七名举人出来。这也实在稀罕。
同时勋戚子弟,千选万拣,实无其人,怪不得北靖王一见面就刮目相待。只道他无下落的了,哪知他又自己走了回来,毕竟是贾氏家运未衰,此番带回去严严管教,也没有老太太护短,便有太太,见此光景也不能阻挡,或者成就起来,还有些出息。只是这番回去如何见人?只好说他在近京山寺中盘桓,支饰过去。”
又想:“他这疯颠之病,据他母亲说,实是因黛玉而起,莫不是逃走出家也因黛玉?今据和尚所说黛玉尚可回生,倘此言果真,必定将黛玉配了他,方可杜他的妄想。”因又想起:“黛玉之母从小与我友爱,不幸故世,单留此女,虽有嗣子良玉,究非亲生。我原该立定主意,将黛玉定为媳妇,何以出门时草草的聘定了宝钗。这总是太太姊妹情深姑嫂谊薄,故自己外甥女便要聘来,我的外甥女便要推出,抬出老太太作主,叫我不敢不依。其实黛玉为人又稳重又伶俐。初到府中人人称赞,老太太珍爱她也同宝玉一般。后来总为琏儿媳妇在老太太面前说短说长;又在太太面前说白道黑,即使赞她,也是暗里藏刀,形容她的尖利。后来太太也一路说去,老太太也不大疼了,我在中间岂不知道。
好好的荣宁两府,被琏儿媳妇弄得家破人亡。人命也来了,私通外官也来了。直到而今,还落下了一个重利盘剥小民的名号,祖宗听见也要发竖起来。叫她过来管这几年,弄到这个地步。毕竟是她妒忌黛玉,只恐做了宝玉媳妇,便夺他这个荣国府的帐房一席。故此暗施毒计,活活地将黛玉气死,顺便又迎合了太太,娶了这个宝钗过来,忠忠厚厚,不管闲事,她便地久天长霸住这府。到如今她何处去了?翘了尾巴,只留下了一个巧姐。”贾政想到此处,却把恨宝玉的心肠恨在死过的王熙凤身上,却又巴巴地望黛玉回生起来。
宝玉却想道:“我自出娘胎,锦衣玉食,天天在姊妹队中过日。从前那等乐趣,虽未稍涉淫邪,然出世为人,哪一件事不称心满意。只因林妹妹亡过,方才懊恼,想到出家起来。我原想成了仙佛后,到天上去寻着林妹妹一同过日;又遇着这和尚到我府里说得成佛法儿十分容易,只要避去红尘,同他到大荒山中坐了十日,一回儿明心见性,即可肉身上天寻找林妹妹。哪知道这个妖僧自出场相遇,洒了迷药,摘了通灵,万苦千辛一直跟到此处。最苦是心头明白不能语言,一路上服侍这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