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因此,我不再是病弱勤奋的人,也不再烙守先前的拘板狭隘的观念。这本身不 止是康复的问题,还有生命的充实与重新进发、更为充沛而沸热的血统;这血流要 浸润我的思想,一个一个浸润我的思想、要渗透一切,要激发我全身最久远、敏锐 而隐秘的神经,并为之傅彩。因为,强壮还是衰弱,人总要适应,肌体依据自身的 力量而组结;但愿力量增大,提供更大的可能性,那么……这种种思想,当时我并 没有;这里的描绘不免走样。老实说,我根本不思考,根本不反躬白省,仅仅受一 种造化的指引;怕只怕过分贪求地望眼,会搅乱我那缓慢而神秘的蜕变。必须让隐 去的性格从容地再现,不应人为地培养。放任我的头脑,并非放弃,而是休闲,我 沉湎于我自己,沉湎于事物,沉湎于我觉得神圣的一切。我们已经离开了锡拉丘兹 ,我跑在塔奥尔米纳①至莫勒山的崎岖的路上,大声喊叫,仿佛是在我身上呼唤他 :一个新生!一个新生!
①意大利西西里岛东海岸的村镇。
当时我惟一勉力坚持做的,就是逐个叱喝或消除我认为与我早年教育、早年观 念有关的一切表现。基于对我的学识的鄙夷,也出于对我这学者的情趣的蔑视,我 不肯去参观亚格里真托;几天之后,我沿着通往那不勒斯的大路行进,也没有停下 来看看波斯图姆巍峨的神庙;不过,两年之后,我又去那儿不知祈祷哪路神仙。
我怎么说惟一的勉力呢?我自身若是不能焕然一新,能引起我的兴趣吗?图新 而尚未可知,只有模糊的想像,但是我悠然神往,愿望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矢志使 我的体魄强健起来,晒得黑黑的。我们在萨莱诺附近离开海岸,到达拉维洛。那里 空气更加清爽,岩石千姿百态,幽靓回绝,山谷深邃莫测,胜境有助于游兴,因此 我感到身体轻快,流连忘返。
拉维洛与波斯图姆平坦的海岸遥遥相对,它坐落在巉岩上,远离海岸,更近青 天。在诺曼底人统治时期,这里是座相当重要的城堡,而今不过是一个狭长的村落 ;我们去时,恐怕是惟一的外国游客。我们下榻的旅店,从前是一所教会建筑;它 坐落在岩山崖上,平台和花园仿佛垂悬于碧空之中。一眼望去,除了爬满葡萄藤的 围墙,惟见大海;待走近围墙,才能看到直冲而下的园田;把拉维洛和海岸连接起 来的,主要不是小径,而是梯田。拉维洛之上,山势继续拔起。山上空气凉爽,生 长着大片的栗子树、北方草木;中间地带是橄榄树、粗大的角斗树,以及树荫下的 仙客来;地势再低的近海处,柠檬林则星罗棋布。这些果园都整理成小块梯田,依 坡势而起伏,几乎雷同,相互间有小径通连。人们可以像偷儿一样溜进去。在这绿 荫下,神思可以远游;叶幕又厚又重,没有一束阳光直射下来;累累的柠檬垂着, 宛似颗颗大蜡丸,四处飘香,在树荫下呈青白色;只要口渴,伸手可摘;果实甘甜 微涩,非常爽口。
树荫太浓,我在下面走出了汗,也不敢停歇;不过,我拾级而上,并不感到十 分疲惫,还有意锻炼自己,闭着嘴往上攀登,一气儿比一气儿走得远,尚有余力可 贾。最后到达目标,争强好胜之心得到报赏;我出汗很久又很多,只觉得空气更加 顺畅地涌人我的胸中。我以从前的勤奋态度来护理身体,已见成效了。
我常常惊奇自己的身体康复得这么快,以致认为当初夸大了病情的严重性,以 致怀疑我病得并不是那么严重,以致自嘲还咯了血,甚而遗憾这场病没有更加难治 些。
起初我没有摸清自己身体的需要,因此胡治乱治,后来经过耐心品察,在谨慎 和疗养方面终于有了一套精妙的办法,并且持之以恒,像游戏一般乐在其中。最令 我伤脑筋的,还是我对气温变化的那种病态的敏感。肺病既已痊愈,于是我把这种 过敏归咎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