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 16/17/18
厨房的壁橱里腾出一个地方,把瓷器摆了进去,并且不再顾忌地使用它们。因为今天是星期三。因为有人买了我的一个艺术盒子。因为电视剧《欢乐酒吧》里的萨姆好像终于要跟戴安娜结婚了。然而,那个奔向宏观境界的可喜冲动,却始终没有超出陶瓷餐具的范围。我手上握着电话筒,想把这件事告诉休——天窗和陶瓷餐具,但是,我不敢肯定我要说的话会不会合乎逻辑。“杰茜,”我听到休说,“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你什么时候会回家?”“我压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现在还不知道。我可能会在这里——我不知道——待很长一段时间。”“我明白了。”我想他确实明白了。他明白我待在海岛上不仅是为了照看母亲,也是由于我整个冬天感到的烦躁。由于我自己的原因,由于我们俩的原因。
但是,他没有把话挑明。他说:杰茜,我爱你。“我这样说可能太残酷,但是,我觉得他是在试探我,看我会不会同样回答。”我过几天打电话给你。“我说道。当我们把电话挂上之后,我朝着被雨水衬得银光闪亮的玻璃窗望了一会儿,然后,走回起居室,走回到母亲、电视机和长雪橇比赛中。每天下午四点钟左右,我会嗅到夜幕降临的气息。它从门窗下面悄悄地溜进来——那是一种潮湿、漆黑的味道。到了晚上,对托马斯的渴望更加难耐。每天晚上,天色刚一暗下来,我便开始尽情地泡起一个程序复杂的热水澡。我从母亲的旧防风箱子里偷偷拿出来一根备用蜡烛,将它放在浴缸的边沿上。我把蜡烛点燃,然后,把洗澡水的温度调到我能够忍受的最热点,一直到浴室里蒸汽缭绕。我还常常把从后院里摘来的雪松叶子撒在水里,或者一把盐,或者几羹匙母亲的薰衣草油,好像我正在酿造什么东西。有时,香味会过于浓烈。我将身体滑进水里,只让鼻孔露出水面。你可能以为我刚发现了水,发现了它那灼热、柔滑的感觉。当我潜在水里的时候,我会进入一种梦幻般的状态。我一直喜欢夏加尔的《红色天空中的恋人》,画面上一对情侣拥抱着在屋顶上空、在月亮上面翱翔。我每次沉到水里,那画面便会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有的时候那对恋人在红色的天空中飞翔,更多的时候在碧蓝的海水里畅游。其余的时间,我会想起夏加尔绘画的美人鱼,美人鱼悬在水面上,在树梢上,一个飞翔的美人鱼,但是没有翅膀,我于是想起了托马斯说的话,他说他羡慕美人鱼,因为她们同时属于大海和天空。
一天晚上,我从床上坐起来,感到四周有一些不同。我意识到,原来是屋顶上的寂静。我朝窗口望去,乌云已经散开了。月光洒进了房间,犹如云母碎片一般闪着磷光。我站起身来,在房子里四处搜索,想找一些能够绘画的东西,任何东西。我在迈克的书桌里找到了装在一个破盒子里的一些彩色铅笔,这些铅笔一定是迈克二十年前留在这里的。我站在厨房桌子旁边,用一把切鱼刀将铅笔削好。因为无法找到笔记本以外的任何纸张,我把镶在镜框里的巨幅《莫里斯岛上的灯塔》从壁炉架上拿下来,毫不客气地把画从镜框里取出来,然后,开始迫不及待地在画的背面素描起来,我的动作情不自禁,如饥似渴,对我来说完全是陌生的。我用海水的蓝色线条覆盖了整张画纸。我在每一个角落里画上一个鹦鹉螺贝壳,一丝橘黄色的光线从贝壳上的裂缝中照射出来,在画纸的底边上,我画上了许多龟甲,一堆堆的龟甲参差错落地从海底升起,宛如一个沉没海底的文明——迷失的帝国亚特兰蒂斯。在画纸的正中央,我画出一对恋人。他们的身体紧贴在一起,四肢纠缠。那女人的头发像五一节彩带似的将两人包裹起来。他们正在飞翔。在水底飞翔。这样的创作令人振奋——也有一点让人害怕。就像正在驾驶一辆汽车,轮胎突然爆裂了。当我画完之后,我把灯塔画放回镜框里,挂到壁炉架上面的墙上,一对恋人面朝墙壁。回床上睡觉是不可能了。我全身的细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