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珠儿
一个不可逾越的圈子的命运。简而言之,她理解到自己与其他孩子迥然不同的特殊地位。自从海丝特出狱以来,她在公众面前从来没有一次不带珠儿的。她在城里来来往往,珠儿也始终跟着她;开始作为婴孩抱在怀里,后来长大成小姑娘,便成了她母亲的小伙伴,一手抓住她母亲的一根指头,蹦蹦跳跳小跑三四步才赶上海丝特的一步。她看到当地的孩子们在街道边的草地上,或在家门口,在玩清教徒教规所允许的种种古怪的游戏:扮演上教堂做礼拜啦;或是拷打贵格派教徒啦;或是假装跟印第安人打仗,剥头皮啦;或是模仿巫师的怪样子互相吓唬。珠儿在旁观看,全神贯注,但是从不想跟他们结交朋友。如果有人跟她讲话,她不予搭理。如果孩子们围住她--像他们常常做的那样,珠儿会大光其火,气急败坏,抓起石子向他们扔去,同时发出尖声怪叫,连她母亲听了都要浑身发抖,因为她的叫声跟巫婆用无人懂得的咒语喊叫极其相似。
事实上,这伙小清教徒是有史以来最不容人的家伙。他们早就隐约地感到这母女俩有点古里古怪,不像世上凡人,与众不同,因此在心底里蔑视她们,还时常用脏话侮辱她们。珠儿感觉到这种情绪,便用一个孩子的心胸中可能激起的最刻毒的仇恨来回击。她这样大发脾气对于她母亲来说具有某种意义,甚至是一种安慰,因为在这种情绪里至少有一种让人可以感触到的真诚,替代了常使孩子的母亲伤心难受的任性撒野。不过,这事还是让海丝特惊愕不安,因为从中她再次看到了曾经存在她自己身上的那个罪恶所投下的阴影。珠儿理所当然地从海丝特的心中继承了这一切的仇恨和偏激情绪。母女俩处在与人类社会隔绝的同一个小圈子里。在珠儿诞生之前那些使海丝特·白兰忐忑不安的因素似乎都深深地浸润到孩子的天性里去了,但在珠儿出生以后,这些因素由于受到母性温柔的影响逐渐平息了下来。
在家里,在她母亲的茅屋里及其周围,珠儿并不想广泛结识各种各样的人。从她那无穷无尽的创造力迸发出来的生命魔力同千万种物体交流,正如一个火炬碰到什么东西便燃起熊熊大火。一些极不起眼的东西,如一根棍子,一团破布,一朵小花都是珠儿巫术的玩偶,而且,无需经过任何修改变动,她通过想象都可以把它们变成道具,在她内心世界的舞台上演出任何戏剧。她用自己的童声扮演老老小小的各种人物,与他们相互交谈。那些在微风中飒飒呻吟或哀叹悲嘘的苍劲古松,无需变形就可用来充当清教徒的长者,而园中最丑陋的杂草便成了他们的子孙,珠儿会毫不怜悯地把他们踩在脚下,再连根拔起。真是奇妙!她凭自己的智慧构思的各种形体,虽然缺乏连贯,但都活灵活现,始终处于一种超自然的活动之中--它们很快消失了,仿佛被急湍汹涌的生命浪潮消耗殆尽,然后为具有同样旺盛精力的形象所代替。这和北极光的变幻不定极其相似。然而,仅以想象力的发挥,仅以一个正在发育成长的心灵所喜好的游戏而言,难以看出珠儿比其他天资聪颖的儿童有多少不同之处。只是由于珠儿缺少一些玩耍的同伴,更专注于她自己创造的那些幻想中的人物。她的奇特之处还在于她对她自己心灵和头脑所产生的这些人物都抱有一种敌对情绪。她从不创造一个朋友,总像是在播种龙牙①,从而长出一支敌军,她跟他们冲杀。对于一个母亲,看到如此年幼的孩子便能时刻认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敌对的世界,从而狠命地锻炼自己的力量,在未来的斗争中确保胜利,这时她内心的痛苦是多么的深切,难以言表啊!因为她感到这一切都是起因于她。
海丝特·白兰时常呆呆地望着珠儿,不由得手中的活儿落在膝盖上,失声痛哭起来。她原来竭力想隐藏起自己的痛苦,但是禁不住哭出了声,似怨似诉。quot;噢,天上的圣父啊!如果您还是我的圣父的话,请告诉我,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