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迷惘的牧师
他走近城时,呈现在他眼前的许多熟悉的事物似乎都变了样子。好像不是在昨天,不是一两天,而是许多天,甚至许多年前,他就已经离开它们了。的确,街道依旧,跟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房屋的一切特色,诸如众多的山墙,每一个他原先记忆中饰有风信鸡的尖顶照旧不变。然而,那种起了变化的感觉却仍然十分强烈地占据着他的思想。至于他所遇到的熟人,以及这个小城镇里人们生活的种种熟悉的状态也一样没有变。人们看上去既未变老,也没变得年轻;老人的胡须也没变得更花白,昨天还只会在地上爬行的婴孩今天也没有能站起来行走;简直不可能说出在他最近离开时匆匆瞧上一眼的那些人究竟在哪些方面有所不同;然而,牧师最深层的意识似乎在告诉他,他们已经变了,当他走过他自己教堂的墙下时,他最显著地感触到这样一个相似的印象。那建筑物的外表是那样陌生,又那样熟悉,丁梅斯代尔先生的心在这两种思想之间波动:要么只是他以前在梦中见到过,要么他现在正在做梦,是在梦中见到这一切。
这个表现为千姿百态的现象,并非表示外界真的起了变化,而是说明观察这些熟悉景物的人内心发生了重要的突变,因而在他的意识里产生相隔一日如隔多年之感。这也是牧师本人的意志、海丝特的意志以及两人共同的命运造成的这个变形。城镇还是原来的城镇,可是从森林里回来的牧师已不是从前的牧师了。他很可能对那些向他打招呼的朋友们①指为庆祝新的总督上任时作的布道。按加尔文教教义,一个人的工作或灵魂的拯救都是由上帝选择与决定的。
说:quot;我已经不是你们心目中的那个人了!我把他留在那边的森林里,隐退在幽谷里,离一条忧郁的小溪不远,就在一棵长满青苔的树干旁边!
去,去到那里找你们的牧师吧!看一看他那憔悴的身形,他那瘦削的面颊,他那苍白、沉重,布满痛苦皱纹的前额,是不是像一件脱下来的衣裳给撂在那里。quot;毫无疑问,他的朋友们仍然会对他说:quot;你还是原来的那个人!quot;但是,那是他们弄错了,他没错。
在丁梅斯代尔先生回到家里之前,他内心里的那个人又给了他别的一些证据,证明他的思想感情已经发生了一次大革命。的确,假如在那个内心的王国里不是发生改朝换代,伦常纲纪彻底改变的话,实在无法解释如今支配着那个不幸而惊恐的牧师的种种冲动。他每走一步,总是想作出这样或那样的奇怪的、狂野的、邪恶的事,可是又觉得那样做既非自愿却又故意为之;一方面是不由自主,另一方面又出于比反对这种种冲动更深层的自我。比如说,他遇见了他教堂里的一名执事。这位善良的老人用一种慈父般的深情和长老式的姿态跟他打招呼,因为他年高德重,加之他在教会里的职位和资历使他有权利这么做;与此相应的,老人对牧师怀有深深的、甚至近乎崇拜的敬意,则是牧师的职业和个人的品德同样有资格享有的。再也没有更好的例子来说明:年纪和智慧的威严与对之表示的谦恭和敬意可以一致起来,就如一个社会地位较低、天赋不高的人对比他高的人也可以不卑不亢,做得十分相称一样。这时,当丁梅斯代尔跟这位德高望重、须发灰白的执事谈话的短暂时间里,牧师必须要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才不致把冒到嘴边的有关圣餐的某些亵渎神明的话说出口来。他紧张得浑身发抖,面色苍白,独怕他的舌头不听指挥,不自觉地说出那些可怕的言辞。但是,尽管他内心十分惧怕,但是一想到要是他当真说出那些亵渎神明的话来,那位虔诚的老前辈执事一定会吓得目瞪口呆,不禁要失声大笑起来。
另外,还发生了另一件性质相仿的事。就在丁梅斯代尔先生在大街上匆匆行走的时候,遇见了分教会一位最为年长的女教友,一位最虔诚、堪称模范的老太太。这位孤苦伶仃的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