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四年(6~10)
磅,比她哥哥轻,但两人都有一头黑发。卡罗琳检查一下她的尿布,乌黑黏稠的粪便弄脏了潮湿的尿布。卡罗琳换了尿布,再把她包回毛毯内。她一直没醒,卡罗琳抱着她坐了一会,感觉到她好轻,好小,好温暖。她的脸颊是如此袖珍,如此多变。即使在睡梦中,各种表情也如同云朵般飘过她的五官,卡罗琳从中依稀看到诺拉·亨利皱眉的神情,也看到戴维·亨利专心倾听的神态。她把菲比抱回纸箱里,轻轻地把毛毯裹在她的周围。她想起戴维·亨利带着些许倦意,坐在桌前边吃奶酪三明治,边喝完一杯半凉的咖啡,然后重新打开诊所大门。每个星期二晚上,他总是为那些付不出医药费的患者免费出诊。在那些晚上,候诊室总是人满为患。午夜时分,当卡罗琳终于下班,累得几乎无法思考之时,他依然留在诊所里。正因他的善心,她才爱上了他,但他却把她和他的新生女儿送到这种地方。在这里,一个女子坐在床沿,发丝缓缓飘落而下,一团一团柔柔地散落在地面上凄冷的光影中。这事会伤透她的心,他曾提到诺拉。我不要让她伤心。远处传来脚步声,愈来愈近。随后有个一头灰发,身穿一件类似卡罗琳制服的女人站在门口。她身材粗壮,以她的体型而言,行动算是敏捷了,而且一脸严肃。若在另一个场合中碰面,卡罗琳说不定会觉得此人还算顺眼。“我能帮什么忙吗?”她问,“你等了很久了吧?”“是的。”卡罗琳慢慢地说,“没错,我已经等了很久。”女人气愤地摇摇头。“唉,对不起,都是因为这场雪,所以我们今天人手不足。肯塔基州简直寸步难行,好不容易才前进一英寸,整个州陷入瘫痪。我在爱荷华州长大,实在不知道下点雪有什么大不了的,但这只是我个人想法。好了,我能为你做点什么?”“你是西尔维娅吗?”卡罗琳一边问,一边拼命地想记起亨利医生写在行车路径下方的名字。她刚才把纸条落在车上了。“西尔维娅·帕特森?”女人看上去更加气恼。“不,当然不是。我叫珍妮特·马斯特斯。西尔维娅已经离职了。”“噢。”卡罗琳说完就住了口。这个女人不知道她是谁,也显然没跟亨利医生通过电话。卡罗琳手上还拿着脏尿布,这下赶紧把双手垂到身体两侧,把尿布藏起来。珍妮特·马斯特斯双手稳稳地叉在臀部,眯起眼睛。“你是奶粉公司的人吗?”她问,目光移到房间另一端沙发上的纸箱,纸箱上红彤彤的小婴儿露出无邪的微笑。“西尔维娅跟那个业务员有些牵扯,我们都知道。你若是同一个公司派来的,不妨马上收拾东西离开。”她狠狠地摇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卡罗琳说,“我这就离开。”她加了一句,“真的,我这就走,不会再打扰你。”但珍妮特·马斯特斯还没讲完。“狡猾阴险,你们这些人就是这副德行。送些免费样品过来,过了一个礼拜再让我们付钱。这里或许是智障人士之家,但管理人员可不笨,你明白吧?”“我知道,”卡罗琳轻声说,“真的很抱歉。”远处传来铃声,女人的双手从臀部垂下。“限你五分钟之内离开。”她说,“赶紧走,而且不要回来。”说完掉头就走。卡罗琳瞪着空荡荡的门口,一道冷风飘过她的脚边。过了一会,她把脏尿布放在沙发旁摇摇晃晃的三脚桌中间,摸摸口袋找到钥匙,然后抱起装着菲比的纸箱,快步走向简朴的走廊,想都没想自己在做什么。她穿过两道门,屋外寒风迎面袭来,令人浑身一惊,仿佛刚刚降生到这个世界上。她再次把菲比安顿好,然后开车离开。没有人试图阻止她,事实上,根本没人注意到她。卡罗琳一上高速公路就加速前进,疲惫感宛若流水滴下岩石般贯穿全身。刚上路的三十英里,她跟自己争辩,有时还讲得很大声。你做了什么?她严厉地自问;她也跟亨利医生争辩,同时想象他额头的皱纹渐渐加深,两颊肌肉不住抽动,他生气时就是这副表情。你在想些什么?他坚持要知道答案,而卡罗琳必须坦承她根本不清楚。但这些对话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