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二天,卡洛斯起个大早,从葵花大院走到圣弗朗西斯科街,来到戈麦士夫人家。从天窗高高射下的一束阳光,蒙蒙胧胧地照着楼梯的平台。那里,一位包着头巾,裹着黑披肩的老妇人,凄凉地蜷缩着坐在一张铺了灯心草座垫的板凳的一头。大门敞开着,可以看到走廊一面龌龊的墙壁,墙面糊了一层黄纸。屋内,有一只台钟正懒洋洋地敲打着十点。
“您拉过铃吗,太太?”卡洛斯脱帽问道。
耷拉着的头巾遮住了老妇人的脸,她有气无力地用病病恙恙的声音咕哝着说:“是的,拉过了,先生。他们已经来招呼过我了。用人多明古斯先生一会儿就来..”卡洛斯在平台上慢慢地踱着步,等着。二楼传来了女孩子们玩耍时高兴的吵闹声。格鲁热斯的仆人在上面嗵嗵地擦楼梯地板,嘴里使劲地吹着法多民歌。好不容易才挨过了一分钟,接着又是漫长的一分钟,那老妇人从包着的黑头巾下失望地叹了口气。屋子尽里头,一只黄莺婉转地唱起了歌。这时,卡洛斯不耐烦地拉了拉铃绳。
一个长着棕色络腮胡子的用人,身穿一件钮扣扣得整整齐齐的法兰绒背心,跑了出来。他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盖着一块餐巾。看到卡洛斯,他大吃一惊,不由得在门旁晃了一下,盘子里的烤肉汁洒了出来,溅到了地板上。
“哦!是堂卡洛斯?爱杜亚笃先生。请进!..真没想到!请稍候片刻,我马上去开大厅的门..奥古斯塔太太,请您拿一下,拿好了,可别再洒了!您对他们说,波尔图酒马上就送去..堂卡洛斯先生阁下,请原谅..您这边儿请..”他拉开丝绒门帘,把卡洛斯引进一间宽敞的大厅,厅内贴着带蓝色枝叶的糊墙纸,厅外有两个阳台面向圣弗朗西斯科街。那仆人连忙拉开两幅透明的白帘子,一边问卡洛斯是否还记得他多明古斯。当他堆着笑脸转过身来,一面急急忙忙放下卷起的衣袖时,卡洛斯从那棕色的胡子认出了他。确实是多明古斯,他是个能干的佣人,今年年初在葵花大院当过差,但因为同一名法国厨师争风吃醋,并出于对自己祖国的热爱,和那厨师吵了架,被辞退了。
“我刚才没认出你,多明古斯,”卡洛斯说。“楼梯太暗了..我完全记得你..这么说,你现在在这儿?满意吗?”
“我觉得很满意,少爷..格鲁热斯先生就住在上面..”“我知道,我知道..”“请您稍等一会儿,我去禀报堂娜玛丽娅?爱杜亚达夫人..”玛丽娅?爱杜亚达!卡洛斯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可真太美了,同她那娴静美丽的外貌非常相称。玛丽娅?爱杜亚达,卡洛斯?爱杜亚笃..两人的名字有相同之处①,很难说,这是否预示着他们命运的结合。
这时,多明古斯来到大厅门口,停住步,一只手扶着门帘,用一种诡秘的口气笑着说:“是英国女教师病了..”“哦,是女教师?”
“是的,少爷,从昨天起有点儿发烧,胸口发闷..”“哦!..”多明古斯不慌不忙地朝门帘轻轻迈过一步,恭敬地望着卡洛斯说:“您的爷爷好吗?”
“谢谢,多明古斯,他很好。”
“他真是个大好人!..在里斯本,是的,再没有象他这样的人了!”
“谢谢,多明古斯,谢谢..”
他终于出去了,卡洛斯脱下手套,好奇地在大厅里慢慢地转了一圈。地板是重新铺的;门旁有一架老式三角钢琴,上面蒙了一块发白的布罩;附近一个放满了一本本乐谱和画报的书架上摆着一只日本花瓶,瓶里三朵美丽的白色百合花已经枯萎;所有的椅子都套着丝绒;沙发椅前,摊着一张旧虎皮。和在中央饭店一样,这间租来的房子陈设虽然简朴,却使人感到悦目、舒适:色彩与蓝色糊墙纸颇为协调的亚麻布新窗帘里面,是两幅古典式的透明棉织品的内窗帘;一只小型多抽屉的阿拉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