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他没有再说下去。露丝见他那么苦恼,差点忍不住要安慰他一番,说什么事都没有,教他大可放心。
露丝搬来同住,茹灵也显得十分怀疑。
“有人请我写本儿童书,里面要画动物插图,”露丝说。她现在已经习惯了跟妈妈撒谎,丝毫不觉得负疚。“我希望你来画插图。你来画插图的话,我们俩一起在这里工作,会更方便些,你这里比较安静嘛。”
“什么动物?要多少?“茹灵很兴奋,好像等不及去动物园的小孩子。
“你想画什么都行。由你决定,画国画。“
“好吧,”自己即将对女儿的事业成败起到决定作用,茹灵显得很高兴。露丝叹口气,既为骗过母亲松了口气,又觉得很伤感。为什么自己早没想到要请母亲帮忙画插图呢?当年母亲手也稳当,心智健全的时候,她就该请母亲画画。见母亲那么尽心尽力,拼命要对女儿“有用”,露丝很心痛。没料到这么容易就能让母亲高兴起来。茹灵无非是要做个对儿女有用的母亲。仅此而已。
每天,她都要走到书桌前,花十五分钟的时间来磨墨。幸好许多动物都是她以前画熟的了——像鱼,马,猫,猴子,鸭子这些,她只凭记忆落笔,自然而然就画出来了,虽然说如今笔画抖得厉害,可还有当年的影子。但是茹灵一旦试着画自己不熟悉的动物,手上就跟脑子里一样糊涂了,然后露丝就跟妈妈一样沮丧,还要尽量掩饰。每次茹灵画完一幅,露丝总要称赞一番,然后把画收走,再说出一样新的动物请妈妈画。
有的时候,露丝饶有兴味地听着母亲叨唠,想弄清楚每次她讲的时候情节改了多少,每当母亲一字不落又讲一遍,她觉得很放心。可是有的时候,露丝被迫听母亲唠叨,又很恼火,这种恼火带给她一种奇妙的满足感,仿佛一切都没有变,什么问题都没有。
“楼下那个丫头整天吃爆米花!烧糊了嘛,火警就响了。她不知道。我闻得出来的!臭死了!就知道吃爆米花!难怪她瘦得皮包骨头。她还跑来跟我说,这个不好用,那个不好用。就知道抱怨,还威胁我‘惹上官司,违反规定’……”
夜里,露丝躺在自己的旧床上,仿佛又回到了青春年少的时候,只不过换了个成年人的样子。她既是从前的自己,又不是。又或者有两个不同版本的露丝,露丝1969和露丝1999,一个比较天真,另一个感觉敏锐,一个依赖性强些,另一个比较独立,两个人都心怀恐惧。她既是母亲的孩子,如今母亲变得像孩子一样,她又要担负起母亲的职责。这么复杂,就像中国人的名字和汉字,同样的偏旁部首,看似简单,却有着多种多样的组合变化方式。还是她幼年时候睡的那张床,少年时临睡前的种种思绪历历在目。那时的她孤零零一个人,心痛地想着以后会怎么样。跟童年时一样,她倾听着自己的呼吸声,一想到母亲的呼吸终有一天会停止,心中充满了恐惧。她越是意识到这一点,呼吸就越是费力。每吸一口气都要好大的气力,呼气却容易,放松即可,可露丝生怕自己一松手,就会失去母亲。
每星期有好几次,茹灵和露丝两个会跟鬼魂说话。露丝总是主动把收在冰箱顶上的旧沙盘端出来,说要给宝姨写信。妈妈的反应总是很客气,就像人家请她吃巧克力:“哦!那就……来一小点。”茹灵向宝姨询问,这本儿童书会不会让露丝一举成名。露丝让宝姨说茹灵会一举成名。
有天晚上,露丝举着筷子,刚要跟妈妈继续她们的占卜游戏,却听到妈妈说:“你跟亚特为什么吵架?”
“我们没吵架。”
“那你们为什么不住一起了?是因为我吗?是我的问题吗?”
“当然不是。”露丝冲口而出,声音有点大的过分。
“我想可能是因为我。”她看一眼露丝,仿佛什么都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