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人非常讲究调味汁,我总得问过她本人才敢决定。”
“呃,”我说。“呃,这个……让我想一想。丹弗斯太太,我说不上来。我看你们还是按通常的老规矩办吧。德温特夫人喜欢什么,你们就看着办好了。”
“您自己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吗,太太?”
“不,没有。我真的说不上来,丹弗斯太太。”
“要是德温特夫人在世,我看她肯定点葡萄酒调味汁。”
“那么就用这种调味计好了。”
“太太,请原谅我在您写信的时候打扰了您。”
“不、不,别这么说,你根本没有打扰我。”
“我们这儿都是中午发信,您要付邮的信罗伯特会去拿的,贴邮票的事也归他管。
您只要打个电话跟他说一声就行了。倘若您有什么急件要付邮,他会叫人立刻到邮局去寄发的。“
“谢谢你,丹弗斯太太。”说完之后,我手持听筒等着,可她没再说什么。听到对方滴铃一声挂断电话,我才放下听筒。
我的眼光又转向写字桌,望着那些随时备用的信纸和吸墨纸台。我面前的鸽笼式文件架好像在盯着我看,那些上边写着“待复信件”、“田庄”、“杂项”等字样的标签都在责备我为什么闲坐着无所事事。以前曾坐在我这个位子上的女人可不像我这样浪费时间,她伸手抓起内线电话的听筒,干脆利落、斩钉截铁地发号施令,菜单上要是有哪一项不合她的意,她就提笔勾掉。她可不像我这样只会说:“行啊,丹弗斯太太”,“当然啦,丹弗斯太太”。等打完电话,她开始写信,五封,六封,七封,写个没完,用的就是那手我已熟悉的不同寻常的斜体字。她一张一张撕下光滑的白信纸。在每封私人信件底下,她签上自己的名字:吕蓓卡。那个倾斜的R字母特别高大,相形之下,其他字母都显得十分矮小。
我用手指敲击着写字桌面。文件架都已空空如也,没有待复的信件,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待付的账单。方才丹弗斯太太说,要是有什么急件要付邮,可以打电话给罗伯特,由他叫人送邮局。过去吕蓓卡一定有许多急件要付邮,那些信不知道都写给谁的。也许是给裁缝写的吧:“那件白缎子衣服星期四一定得做好。”也许是写给理发师:“下星期五我要来做头发,下午三点叫安东尼先生等着我,我要洗发、按摩、电烫成形、修指甲。”不,不会。这类信犯不着花费时间,她只要弗里思接通伦敦,打个电话就行了。
弗里思会在电话里告诉对方:“德温特夫人要我通知您……”
我用手指敲击着写字桌面。我实在想不出需要给谁写封信。只有范?霍珀夫人。此刻,在我自己的家里,坐在自己的写字桌前,我竟闲得发慌,只能给范?霍珀夫人这样一个我极其厌恶而又永远不会再见面的女人写封信!想到这些,我觉得不免有些荒唐,真是莫大的讽刺!
我取了一张信纸,拿起一支笔杆细巧、笔尖锃亮的钢笔开始写信:“亲爱的范?霍珀夫人”。我写写停停,非常费力,在信上祝愿她旅途愉快,但愿她女儿身体比以前更好,但愿纽约天气晴朗和暖。我一面写,一面生平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的字迹竟如此歪歪扭扭,不成样子,既没有个性,也谈不上风格,甚至不像出自受过教育的人之手。这笔迹只有一个二流学校的劣等生才写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