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 第十章
周到,何其可靠,对曼陀丽确是赤胆忠心。
我想:“两人这样在一起多好,这才像在意大利度蜜月的那些日子。”我抬头朝他微笑,把他的手臂挽得更紧些。看到他脸上刚才那种反常的疲惫神态渐渐散去,我松了一口气。我一边应着“是的”,“真的吗”,“真想不到,亲爱的”等等,一边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起比阿特丽斯。姐姐来访为什么使他不高兴呢?她做错了什么事?我还想到她关于迈克西姆的脾气的那些话,说什么他在一年里头总要发作一两次,等等。
当然,她是了解他的,毕竟是姐姐嘛!可她说的这些与我理想中的迈克西姆不是一回事。我能够想象他郁郁寡欢,跟人闹别扭的样子,也许有时脾气也很急躁;可我无法想象她话里所暗示的迈克西姆:金刚怒目,大发雷霆。也许她在夸张,人们对于自己亲人的看法往往是不正确的。
迈克西姆突然叫起来:“喂,看那边!”
我们正站在一座草木青葱的小山坡上,脚下小径蜿蜒,通向一个山谷,山谷边是一条潺潺的溪流。这儿没有黑压压的大树,也没有纷乱交错的矮树丛。小径两边是杜鹃和石南。这儿的石南花与车道上血红色的巨怪也不同,有的呈检红,有的呈白色和金黄,在蒙蒙夏雨之中低垂着婀娜娇柔的花穗,既秀美又优雅。
空气里洋溢着花香,其甜美熏人欲醉。我觉得鲜花的芬芳仿佛和潺潺的溪水融合在一起,同落地的雨滴以及我们脚下湿漉漉的茂盛的苦薛融成了一体。这儿除了小溪流水声和恬静的雨声,再没有别的声响。迈克西姆说话的时候,把声音压得很低,很轻,仿佛不想去打扰四下的宁静。
他告诉我:“我们把它叫做‘幸福谷’。”
我们默不作声地站着,观赏距我们最近的那些洁白的花朵。迈克西姆弯身捡起一片落地花瓣,塞在我手里。花瓣已经压碎,皱卷的边沿处开始变色,可是当我搓着手里的花瓣时,仍然闻到浓香,简直同长在树上那活生生的鲜花没什么两样。
接着,鸟儿开始啾鸣。起初是一只画眉,它的歌声清越而爽朗,在泪泪流水之上飘过。过了一会儿,藏在我们背后林子里的鸟儿应和着唱起来,四下的沉寂顿时化作一片嘈杂的鸟语。鸟儿的歌声尾随我们步入山谷;白色花瓣的清香一路伴着我们。这儿简直像个魔境,我不禁一怔。我没想到一切竟是如此之美……
天空乌云密布,十分阴沉,与午饭后的晴朗相经,大不一样。雨不住地下着,却丝毫不去惊扰山谷的静谧。雨声和溪水声交融在一起,而画眉那婉转的曲调在湿润的空气里回荡,与前面两者非常协调。我一路走去,身子擦过杜鹃往下渐沥滴水的花朵。杜鹃花沿着小径的边沿生长,成簇成团。小水滴从浸湿透了的花瓣里落在我手上。我的脚边也有不少花瓣,因浸泡多时已开始变色,可芳泽犹存,甚至变得更浓郁,同时却又不免带点陈腐。此外,还有多年苔藓的清香,泥土的苦涩味,羊齿梗和扭曲入地的树根的气息。我紧紧抓着迈克西姆的手,不敢出声。幸福谷的魔力把我整个儿摄住了。这儿才是曼陀丽的精随,我将熟识这个地方,并逐渐爱上它。站在这儿,我忘记了给我留下第一个印象的车道,忘记了黑糊糊的密林,和那色彩过于俗艳、姿态过于矜持、冲着你瞪眼的石南花。此外,我也忘了曼陀丽大宅,忘了那回响着脚步声的肃穆的大厅和蒙着罩单的哑寂的西侧厢房。在屋子里,我是个冒昧闯入的外人,在那些陌生的房间里来回浏览;我坐在那写字桌旁的椅子上,但桌椅都不归我所有。在这儿,情形完全两样,就幸福谷而论,无所谓冒昧闯入不闯入的问题。
我们走到小径的尽头,鲜花在我们头顶构成拱形,我们不得不弓着腰从下边钻过去。
当我再次站直身子,抹去头发上的雨珠时,我发现幸福谷已同杜鹃花和树林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