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出现在我眼前;她从相片镜框的虚幻天地走出来,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真人。策马前进的吕蓓卡;双手紧抓缰绳的吕蓓卡;得意洋洋的吕蓓卡,从吟游诗人画廊俯身向下,唇边挂着胜利者的微笑。
我又一次回想起自己在海滩上站在贝思身旁的情景。“你心肠好,”他说。“不像另一位,你不会把我送疯人院吧?”当年,曾有人乘夜色正浓穿过林子,那人个子颀长,体态窈窕,给人蛇一般的感觉……
可是迈克西姆仍自顾自说话,一边继续在藏书室来回踱步。“过了不久,我就抓住她的把柄,那时我们结婚才五天。你还记得那天我开车带你上蒙特卡洛山顶的情景吗?我是想旧地重游,回忆一下往事。她曾坐在那山头上,放声大笑,黑发迎风飘拂;她把自己的经历告诉我,那些话我怎么也不愿对第三者重复一遍。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何等愚蠢的事,娶了一个什么样的老婆!姿色、头脑和教养。喔,上帝!”
他突然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到窗子旁站定,眺望户外的草坪。他居然发出一声笑,居然就这么站着怪笑不止。我再也无法忍受,那笑声叫我害怕,使我寒心。我受不了!
“迈克西姆!”我大叫一声。“迈克西姆。”
他点了一支烟,站在窗旁不声不响地猛抽。接着,他又一次转过身,重新开始踱步。
“当时我就差一点杀了她,”他说。“那次要杀她可太容易了。走错一条路,滑了跤。
你一定还记得那儿的悬崖峭壁。那天你真被我吓得不轻,对吗?你可能以为我是个疯子。
说不定我也确实是个疯子。跟魔鬼一起生活的人神志不可能健全,对不?“
我坐在地板上,看他来来回回不停地踱走。
“就在那儿的山头上,在那悬崖的边沿,她跟我讲定一桩交易:”我替你治家,替你管理你家祖传的宝地曼陀丽。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使这所宅子成为全国首屈一指的闻名去处,人们会跑来作客,羡慕我们,在背地议论说我俩是全英国最幸运、最美满的郎才女貌的一对。多大的愚弄,迈克斯,同时又是多大的成功!‘她坐在山腰狂笑,把一朵鲜花撕成碎片。“
迈克西姆把只抽了四分之一的香烟扔进空荡荡的炉膛。
“结果我没动手伤害她,”他说。“我只是呆呆地望着她,什么也没说,由她去笑。
后来,我们又一起上车,驶离悬崖。她知道我只好听她的,回到曼陀丽,接纳公众参观,大宴宾客,让人们去说我们的婚姻乃是本世纪最成功的结合;她知道与其在结婚一周之后让周围为数不多的请亲好友笑话,与其让这些人了解她当时亲口对我说起的隐私,我宁愿牺牲荣耀和名誉,抛开个人感情,舍弃世上一切其他东酉;她也知道我这人无论如何不肯上法院闹离婚,把她的丑事抖出去,从而让人在背后指指戳戳,让报纸尽情地恶意中伤,让这一带的邻人一听说我的名字就交头接耳,让克里斯来的远足游客成群结队寻上门来,探头探脑往里张望,一边评头品足:“他就住在这儿。这宅子叫曼陀丽,宅子的主人就是那个我们在报上读到过打官司闹离婚的。对于他的妻子,你记得法官怎么说来着?‘”
他走过来,在我面前站定,伸出双手说:“你鄙弃我,是不是?我的耻辱,我的憎恨和我的厌恶,你都不能理解。”
我没吭声。我紧握他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我不在乎他的耻辱。他对我说的事情没有一件跟我有关系。我只想着一句话,翻来复去念叨一句话:迈克西姆不爱吕蓓卡,他从来没爱过她,自始至终没有。他和她两人从来没享受过一时一刻的幸福。迈克西姆还在说话,我仍然洗耳恭听,但是他的话对我已不起任何作用,我压根儿不在乎。
“我对曼陀丽考虑得太多,”他说。“老是把曼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