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妈妈!
这样没意思极了,大愚蠢了。
我端起妈的那只盆子,那断脚蟹还搁在那里。客人散了,妈也走进厨房。
“挺好的一顿饭,谢谢。”我说。
“不太好。”她说着,用牙签剔着牙齿。
“你那只蟹怎么了?你为什么不吃?”
“那是只死蟹,”她说,“连叫化子也不吃死蟹。”
“你怎知道这是死蟹?”
“在下锅以前我就知道了,它的脚,有气无力地垂着,嘴巴张着,像个死人似的。”
“既然知道它已死了,你为什么还要下锅?”
“我想……它大概刚死吧,可能还可以吃。”
“要是客人挑上这只蟹,那怎么办?”
妈笑了:“只有你才会拣这只蟹,我早就料到了,人人都想拣好的。”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妈,你为什么不用那套我给你买的新盆子?如果你不喜欢它们,你应该早点跟我说,我可以去换别的你喜欢的颜色。”
“我当然很喜欢它们,”她说,“我太喜欢了,舍不得用。一直不用,也就不用了。”
然后,好像忽然记起了什么,她从颈脖上取下那根项链塞在我手里。
“不,妈,”我说,“我不能要。”
“拿下拿下。”她用上海话说,“我一直想把这留给你,看,我就这么贴身戴的,因此,你也要贴身戴着,这是你的护身符。”
我打量一下这垂着个绿色玉坠的项链。“你把这送给我,只是因为今晚的事?”
“什么事?”
“薇弗莱说的那番话。”
“哼。你去听她的?你为什么要如此把她的话当一回事?喏,她就像这种蟹,”妈说着,捡出一只蟹壳,“横行惯了。你自管走你自己的路。”
我戴上项链,只觉得颈部一片沁凉。
“这块玉不属上好的,”她说,“它的颜色还太浅,但多戴戴,就会深起来的。”
自从我妈去世后,爸就吃不上好饭菜了。
因此我只要上他那里,就顺便也为他煮点好吃的。今天,我准备为他烧一碗麻辣豆腐。妈常说,吃烫的食物,可以帮助恢复元气和精神。爸挺喜欢吃麻辣豆腐。
忽地听到我头顶上的水管又在哗哗响,而水池上水龙头的水,突然变细了。楼上的房客又在洗澡了。我记得妈曾抱怨过这。的确麻烦。
猛地,窗台上又掠过一个黑影,把我吓了一跳,原来,是那只猫,又翘起尾巴摆好了架势。
“走开,走开!”我挥手赶它,但它只是对我龇牙咧嘴,然后大声咆哮。
西天王母娘娘
“喔,坏东西,小坏蛋!”这个女人,逗着她的小孙女。“是菩萨教你这样笑的吧?”孩子咯咯地笑得更欢,这女人,只觉得内心注入一股暖流。
“我哪怕再活一百年,也永远弄不懂,是谁教会你笑的。我也有过这样无邪天真的时代,也会这样无缘无故地发笑。”
“可后来,为了学会保护自己,我便失却了那份天真。然后,我又教会我女儿,也这样做了,喏,就是你妈。要想保护自己,唯有抛掉那一份天真。”
“小坏蛋!我这样做不对吗?”
小孩子只是咯咯地笑着。
“喔,喔,还在笑。你说你是王母娘娘吗?喔,小王母娘娘,教会你的妈,失却的是那份天真,但决不是失却希望。要永远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