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在托尔基车站下车后,艾舍斯特犹豫地漫步在海滨,原来他并不熟悉英国水乡中的这个特殊名城。没有意识到自己穿的是什么衣服,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当地居民中间十分惹人注目,却自穿着他那诺福克短上衣、沾满尘土的靴子和破旧的礼帽,迈开大步走着,没有留意人们正呆呆地注视他。他在寻找他伦敦那家银行的分行,后来找到了,却也发现了他那打算的第一个障碍。他在托尔基有没有熟人呢?没有。既然如此,就请他打电报到伦敦那家银行去,他们将乐于接到伦敦的回电后满足他的要求。从讲求实际的庸俗世界吹来的这股不信任的气息不免使他想像中的前景为之黯然失色。但是他还是发了电报。
差不多就在邮局的对面,他看见一家店铺摆满了妇女的衣着,不觉带着奇异的感觉仔细瞧着橱窗。要为装扮他那乡下情人而操心,不仅仅是有点儿伤脑筋。他跨进店堂。一个年轻妇人走上前来,她长着一双蓝眼睛,微微蹙着前额,流露出迷惑的神情。艾舍斯特默默地凝视着她。
“您买东西吗,先生?”
“我要一件年轻太太穿的衣服。”
那年轻妇人微微一笑。艾舍斯特皱紧眉头——他突然强烈地感觉到他那要求的奇特性。
那年轻妇人急忙补充说:
“您要什么式样的——
时髦点儿的吗?”
“不。朴素的。”
“那位年轻太太的身材怎样?”
“不知道;我看大概比您低二...脊饩鞍伞!?“您能告诉我她的腰身大小吗?”
梅根的腰身!
“噢!普通大小就行!”
“对!”
她走了之后,艾舍斯特站着闷闷不乐地瞧着橱窗里的模特儿,突然他觉得简直没法相信:梅根——他的梅根——竟会脱掉他经常看见她穿戴的粗苏格兰呢裙子、质料低劣的短罩衫和压扁的苏格兰圆帽,而换上别的服装。那年轻妇人已经抱着好几件衣服回来了,艾舍斯特瞅她把这些衣服贴着自己漂亮的身子比着。有一件衣服的颜色他很喜欢,是淡灰色的,可是他实在不能相像梅根会穿这件衣服。那年轻妇人又去拿了几件来。但是这时艾舍斯特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怎样选择呢?她也需要一顶帽子,一双鞋,一副手套;可是,如果他都买了,说不定它们会使她显得很庸俗,就像假日的漂亮衣服叫乡下人穿了总显得十分庸俗一样!为什么她不能穿着本来的装束出门呢?啊!可是招眼却是不好的;这是一次关系重大的私奔呀。他凝视着那年轻妇人,心里想:“不知道她有没有猜测,把我当成个下流坯?”
请您把那件灰色的给我留着,好吗?”最后他硬着头皮说。
“现在我不能决定;我下午再来。”
那年轻妇人叹了一口气。
“噢!可以。这是件十分文雅的衣服。我想您再也找不到哪件会比它更能适合您的需要了。”
“我看是找不到了,”艾舍斯特嘟哝着,走了出来。
摆脱了实际世界的那种不信任的庸俗气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回到种种幻象中去了。在想像中,他看见了将要和他过共同生活的那个信任的美丽的小东西,看见自己和她偷偷地溜出去,在月光下的荒原上走着,他拿着她的新衣服,胳臂挽着她的腰,直走到一个很远的林子里,那时黎明即将到来,她脱掉旧衣,换上了新装,然后,在远处的一个车站,一列早班火车把他们载上蜜月的旅程,直到伦敦吞没了他们,爱情的美梦变成了事实。
“弗兰克·艾舍斯特!腊格比分别后没见过面呢,老朋友!”
艾舍斯特的愁眉解开了,靠近自己的那张脸长着一对蓝眼睛,满面阳光——这张脸属于那样一种类型,内心的阳光和外界的阳光在那里合而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