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辑“Q”
所有这一切之中还有某种很玄乎的东西,它是那么叫人捉摸不透,足以证明帕普金先生的所有机会都是了无指望的。
证明希望渺茫的还不止这点哩。帕普金的年薪是八百元,而按汇兑银行的规定年薪一千元以下的职员是不能结婚的。
我想你已注意到玛丽波莎各银行暴虐的资本主义压迫了。这些银行里有不少成熟而有经验的男职员,他们都在十九、二十和二十一岁之间,可婚姻对他们来说却仍然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他们被迫靠玛丽波莎饭店的餐券活命,为迎合一群资本家的古怪念头而挤住在银行的集体宿舍里。
无论何时,帕普金只要一想到那两百元的差距,就会明白社会不安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事实上,他就是依据这一点来解释所有的社会不满的。俄国的无政府主义,德国的社会主义,劳工运动,亨利?乔治,洛伊德?乔治——对所有这一切,他只要一想到他那不足的两百元钱就全理解了。
在这段时间里,帕普金先生攻读了《伟大革命家回忆录》,他甚至想过用炸药把亨利?穆林斯干掉。听我这么一介绍,你马上就会明白帕普金的心境了。
但所有这一切妨碍帕普金和赞娜结合的重重障碍竟没有促使他自杀(噢,对了,他曾自杀过三次,往后我会一一道来),那是因为他早已明白:在他和赞娜之间永远横亘着另一种无情无义的现实,它使得他们的爱情注定是没有指望的。
自从他和赞娜相识那一刻起,他就模糊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每一次他试图向她介绍他的身世和他父亲的情况,总是有某种东西梗住他的喉咙,这时候他对横亘于他们之间的东西也就认识得益发清楚了。而当他得知他父母要来玛丽波莎看他时,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异常沉重,仿佛大难就要临头了,因此他千方百计地阻止他们来玛丽波莎。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阻止他们呢?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帕普金为他们感到羞耻,为他们感到无地自容。一想到他母亲和父亲会在玛丽波莎露面,会被他的朋友们看见,还会去佩帕莱家登门拜访,他就会羞愧得简直要晕过去。
不,我并没有说这样做有什么错。它只不过表明了不同的命运——有钱和没钱的差别在这个世界上意味着什么。你也许够幸运的,没有机会体会为自己的父母的社会地位感到羞愧是何种滋味。你会觉得那没多大关系,重要的是为人诚实和心地善良。但你若是这样想的话,只说明你对命运不如你的人的某些痛苦情感还一无所知。
帕普金先生正好处在这种痛苦之中。他一想到他的父亲和母亲要在玛丽波莎露面,他就会满面通红,羞愧得无地自容。
只需想象一下那种情景就够他受的了!他可以想见他们从高级大轿车里走出来的情景,是司机为他们开的车门。他父亲要在玛丽波莎饭店租一套房间——请想一想,一套房间呀!
一想到这些他就浑身不舒服。
什么?你搞错了我的意思?因父母穷而感到耻辱?天啦,不是,恰恰相反,是因为他们富有!不是玛丽波莎那种意义上的富有——在玛丽波莎,所谓“富有”仅仅意味著有足够的钱盖带游廊的屋子,需要什么就买得起什么——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富有——拥有汽车、住里兹宾馆,有游艇,有避暑小岛,等等。
嗨,帕普金的父亲——企图继续隐瞒真相有什么用处呢?——他是帕普金一帕普金一帕普金法律公司的大股东。假如你对沿海省份有所了解的话,你便会知道帕普金的大名。从切达巴克托到奇达贝克托,这个名字是家喻户晓的。就其要命程度而言,法律公司和老帕普金是检察总长的事实还只是最微不足道的。检察总长!嗨,这差事儿没多少油水!不见得比当参议员强。不,不,像很多律师一样,老帕普金实际上是一个企业发起人,他发起公司就像吹肥皂泡,一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