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二)
第一次敢于面对面地看一个死人,而死者也在以同样的方式注视着他。他以前一直没有面对面看过死人,并非由于恐惧。因为多年以来,恐惧就象个幽灵似的一直和他形影不离。那是从一天晚上他被恶梦惊醒之后开始的。他意识到,死亡对于他,不仅象他感觉到的那样随时都具有可能性,而且是一种很快就会发生的事实。相反,那天他看到的是一件事情的物质表现形式。那件事情过去一直是仅仅存在于他的想象之中的。他很高兴上帝出其不意地以阿莫乌尔作为工具向他揭示了那件事情。他向来把阿莫乌尔看做是一个圣人。但是,那封遗书表明了他的真实身分,他的邪恶的历史和不可思议的耍阴谋的能力,使乌尔比诺医生感到一种不可移易、难以追回的东西在他的生活中已经失落了。
费尔米纳并没有受他忧郁的情绪所感染。当她帮他把腿伸进裤子和扣上一大排衬衣纽扣时,他是想用自己的情绪感染她的,但是他没有达到目的。费尔米纳不是那么容易动感情的,何况死的是一个与她无关的男人。她几乎不知道阿莫乌尔是个使用拐杖的残废人,她从来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是在安第列斯群岛某个岛屿的一次暴动中——那儿发生过无数次暴动——从行刑队的枪声中逃出来的,史不知道他为了生计做了儿童摄影师,而且是全省生意最兴隆的人。她也不知道他曾赢过某人一盘象棋,那个人似乎叫托雷莫利诺斯,而实际上叫卡帕布兰卡。
“他是一名因为犯了一桩凶残的罪行而被判无期徒刑的卡耶纳的逃犯。”乌尔比诺医生说,“你设想一下,他甚至还吃过人肉!”
他把那封遗书交给了她,信中的秘密他至死不想告诉任何人。但是她没有把信打开,直接把它放在梳妆台上,而且用钥匙锁上了抽屉。她已经习惯了丈夫莫名其妙、大惊小怪的毛病,习惯了他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更加难以理解的夸大其词,以及那种与其仪表不相称的狭隘的见解。但是那一次她超越了自己的界限。她以为丈夫之所以尊敬阿莫乌尔并非由于这个人过去的历史,而是由于他作为一个流亡者提着行李到达这儿以后开始的所作所为。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对阿莫乌尔最后暴露身份感到如此惊讶和沮丧。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对他窝藏女人感到深恶痛绝,因为这是他那种阶级的男人的一种世代相传的风气,包括他自己在忘恩负义的时刻也是这么干的。此外,她认为那女人帮助阿莫乌尔实现了死亡的决心,是一种令人肛肠寸断的为爱情的牺牲。她说:“如果你也跟他同样严肃地决定自杀,我的义务也将是跟她做同样的事。”乌尔比诺医生又一次处在呆头呆脑无法理解的十字路口上,这种不理解使他在半个世纪中一直感到惶惑。
“你什么也不懂,”他说,“使我愤慨的不是他过去是什么人和干过什么事,而是他欺骗了我们大家这么多年。”
他的眼睛开始噙满了泪水,但是她装做没看见。
“他做得对。”她反驳说,“如果他过去说了真话,不管是你还是那个可怜的女人,或是这个地方的任何人,都不会那么爱他。”
她替他把表链挂在背心的扣眼里,帮他打好领带给,别上黄部两厂篮西湖舱顶露抽油饰噱旮哟铜期于上的泥机一最后把手帕放在他胸前的口袋里,手帕的四角张开着,宛如一朵洋玉兰。这时,大厅里的挂钟响了十一下。
“快走吧。”她挽起他的胳膊,“我们要迟到了。”
奥利贝利亚医生的妻子和他的七个聪明过人的女儿已经为那顿纪念从业二十五周年的午饭做好了一切准备,她们决心要使那顿午餐成为当年社会上的一件大事。
医生的家坐落在过去的市中心,那里原是一所造币厂,由一位在这儿掀起过一阵革新邪风的意大利弗罗伦萨建筑师改建成如今的豪华邸宅。这位建筑师曾把四、五个十七世纪的历史遗址变成了威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