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一)
用打字机书写更象是一种大胆的改革行动,费尔米纳大概就是这么理解的,因为在她收到阿里萨四十多封信后给他写的第二封信中,一开头就首先请求他原谅他的字体难以辨认,因为她没有比钢笔更先进的书写工具。
阿里萨在信中根本没有提起她寄给他的那封问罪的信,而是从一开始就想采取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开导她,对过去的恋情丝毫不涉及。总之,过去的事只字不提,一切从头开始。更确切地说,那是根据自己对男女之间关系的观点和经验以及关于人生的广泛思索得出的结论。他曾经想把这些内容写出来作为精书大全》一书的补充。只是此时,他把这种思考遮掩在一种长者的风度之后,有如老人的回忆录,以便不叫人明显地看出那份爱情文献的实质。他先按旧模式起草了许多底稿,为了不费时费力加以修改,他把它们干脆付诸一炬。他知道,任何常规的疏忽,些微的怀念之情,都可能搅起她心中对往事的痛苦回忆。虽然他预料她在鼓起勇气撕开第一封信之前会把一百封信退给他,可他还是希望退信的事情一次也不要发生。因此,他象筹划一次决战那样,反复斟酌信中的每一个措辞。一切都需与从前的信不同,以便在一个经历了大半生的女人身上激起新的好奇、新的希望和新的兴趣。这封信应该是一种丧失理智的幻想,能给予她渴望得到的勇气,把一个阶级的偏见扔进垃圾堆里。这个阶级不是她出身的阶级,但最后变得比任何其他阶级更象她出身的阶级。这封信应该教会她把爱情想成美好的事情,而不是达到某种目的的手段,而且爱情本身就应该有始有终。
他清楚地意识到不能指望立即得到答复,只要信不被退回他也就心满意足了、这封信没有退回来,以后的信也没有退回来。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越来越焦急。
时间越长,越是不见退信,他就越希望得到回信。他写信的多少,开始取决于他打字的熟练程度。最初每周一封,后来每周二封,最后是每日一封了。他对邮电事业从开创时代至今所取得的进步感到高兴,由于这种进步,他可以天天去邮局给同一个人发信,不必担心被人发现,也不必为找人送信冒风险。派一个职员去买够一个月用的邮票,然后将信塞进老城的任何一个信箱中,这是件很容易的事。很快他就把那一习惯纳入他的生活常现了:他利用夜间失眠的时间写信,第二天去办公室时在街角的信箱前让司机停车一分钟,亲自下车去投寄。他从不让司机代他做这件事。
一个雨天的早晨,司机想代他投寄,被他婉言拒绝。有时他加倍小心地不是带一封信,而是同时带上数封信出门,以便显得自然些。司机不知情,其实其它的信都是阿里萨寄给自己的一张张白纸。只有作为监护人,每月末给阿美利卡?维库尼亚的父母寄上一封信,谈谈对女孩的精神状态、健康状况以及学习成绩的印象。除此之外,他从未与任何人有私人通信关系。
从第一个月起,他就开始编号,每封信开头都象报纸上的连载文章那样,对前一封作个小结,生怕费尔米纳不懂信件的连贯性。此外,每日写一封信时,他还将带哀悼标记的信封换成了白色长信封,从而赋予这些信件以一般商业信函的格式。
从一开始他就耐心地准备接受一次更大的考验,至少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使他能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用一种不同的方式白白浪费时间之前,他是绝不会罢休的。他死心塌地地等待着,不象年轻时候那样怨恨和消沉,而是以一个混凝土般的老人的固执在等待着。他在内河航运公司没有别的事可想,也没有别的事可干,等待费尔米纳的信就是一切。他确信自己能活下去,而且能活得很好,不管是明天、后天或者更晚,费尔米纳最终会相信,她那孤苦伶仃的寡妇的生活,只有他才能解救,那时他依然会很好地保持着自己的男子气概。
与此同时,阿里萨仍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