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相簿
睛,与其说是蓝色,倒不如说是灰色。它们已经惯于像观察诸如咖啡杯和香烟嘴之类不变的物体那样去观察周围人们的灵魂以及她自己的灵魂。“深情的”这个词尽管还嫌不足,但我仍用它作为我妈妈的目光的形容词。
那个时期的合影没有多大意思,但易于评论,因此富有启发作用。在签订拉巴洛条约①的年代里,结婚礼服竟如此美丽,如此有婚礼气派,真令人吃惊。在结婚照上,马策拉特还系着硬领。他的外表看来挺好,时髦,几乎可以说有知识分子风度。他右脚前伸,也许想模仿当时的电影明星哈里·利特克。那个时候的服装尺寸都短。我妈妈的婚礼服是一条白色百把裙,刚刚过膝,露出了匀称的小腿,跳起舞来十分灵巧的小脚穿一双有扣白色鞋。在另外几张照片上出现的是参加婚礼的全体宾客。在穿着城里人服装、摆出城里人姿势的来宾当中,惹人注目的始终是我的外祖母安娜和她那个得到神的恩宠的哥哥文岑特。他们土里土气而又一本正经,自己缺乏自信却把信心灌输给别人。扬·布朗斯基同他的姑妈安娜和献身给天国圣母的父亲一样,是在同一块土豆地里长大的,但他却同我母亲一样,也善于用波兰邮政局秘书的讲究礼服来掩盖自己的出身——卡舒贝乡下佬。尽管他在照片上那些健康的人们中间显得瘦小而虚弱,尽管他是在照片的角上,然而他那双特别的、使他的面孔像女性一样匀称的眼睛,却总是使他成为照片的中心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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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拉巴洛条约,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与德国之间1922年在意大利拉巴洛签订的条约。当时德国国内政局动荡,经济萧条,外交上也十分孤立。
在举行婚礼后不久拍摄的这一张合影,我已经观看良久了。我不得不在这无光泽的棕色四边形前拿起我的鼓和鼓棒,试着在我的上漆的铁皮上再现出那硬纸片上尚可辨认的三星座。
为拍摄这张合影提供机会的是扬·布朗斯基的寓所。它坐落在马格德堡街拐角上,波兰大学生宿舍附近的陆军操场一侧,因为照片上的背景是阳光照耀下一半爬满了扁豆藤的阳台,这种阳台只有波兰人聚居区的住宅才有。妈妈坐着,马策拉特和扬·布朗斯基站着。但是,瞧瞧她坐的位置和他们站的位置吧!有一段时间,我愚蠢透顶,用一个想必是布鲁诺替我买来的学生圆规以及一把直尺和一块三角板,想要测量出这罗马三执政(因为我妈妈的价值足以顶替一个男人)的位置。先画出脖子的倾斜角,一个不等边三角形,再进行平行移位,硬性得出三个全等三角形,又画三个圆,意义重大的是,它们在外面,在扁豆藤的绿叶丛中相交,产生一个点,因为我正在寻找一个点,信仰点,渴望点,要得到一个支撑点,一个出发点,如果不是一个立足点的话。
这种业余爱好者的测量自然不会弄出什么结果来,反倒在这张珍贵的照片上的几个最重要的地方,被我用圆规尖扎出了几个小洞,洞虽小,然而起了扰乱作用。在这张照片上有什么特别的东酉呢?是什么让我到这个四边形上去寻找,如果愿意的话,甚至真能找出数学关系以及——简直可笑之极——宇宙关系来呢?三个人:一个坐着的女人,两个站着的男人。她是烫过的黑发,马策拉特是鬈曲的金发,扬是平平地往后梳的栗色头发。三个人都在微笑:马策拉特笑得比扬·布朗斯基更明显,两人都露出了上排门牙,他们两个的微笑加在一起要比我妈妈的强五倍,因为她只在嘴角露出一丝笑痕,眼睛里则毫无笑意。马策拉特的左手搭在我妈妈的右肩上;扬则满足于让右手轻轻地扶着椅子背。她的膝盖向左,髋部以下的其余部位都往前冲,膝上放着一个本子。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这是布朗斯基的一本集邮册,后来又以为是一本时装杂志,最后,我认为这是一本收集香烟盒里著名电影明星照片的册子。我妈妈的双手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