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亚
历史用最大的音量广播了一条接一条的特别新闻,并像上足了润滑油的运载工具,驶过欧洲的公路、水道和天空,占领了沿途的一切。而我的事业——仅限于敲破儿童玩的、上了漆的铁皮鼓——却很糟糕,进行得迟疑不决,甚至停滞不前。那些制造历史的人十分浪费地把大量珍贵的金属向周围扔去,而我的铁皮鼓却又坏了。虽说奥斯卡从波兰邮局里拯救出了一面几乎没有刮掉一点漆皮的新鼓,并因此而使波兰邮局的保卫战有了那么一点意义,但是小纳恰尔尼克先生的铁皮鼓对于我来说简直无济于事!因为我,奥斯卡,在美好的岁月里只需要八个星期就可以把一面铁皮鼓变成一堆废铁。
我从市立医院里被释放出来以后,一边为失去了我的护士而感到难过,一边立即开始拼命地擂鼓。在萨斯佩公墓度过了那个阴雨靠靠的下午回来后,我也没有松劲,相反,我使出了双倍的气力,一心要消灭那个目睹我同民军勾勾搭搭的证人,也就是那面鼓。
但是,这面鼓却顶住了我对它的打击。我打下去,它打回来,像是在控告我。我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抹掉自己这一段历史。奇怪的是,每当我这样拚命敲打的时候,我总想起送汇款单的维克托·韦卢恩,虽说他是个近视眼,不大可能充当目击我所干的丑事的证人。不过,这个近视眼不是反倒逃之夭夭了吗?难道情况不可能是这样的吗?近视眼看到的东西反而更多,韦卢恩——我多半把他叫做可怜的维克托——像看黑白剪影似的看到了我的动作和姿势,判断出了我是在干犹大的勾当,如今他逃跑了,把奥斯卡的秘闻丑事传遍了全世界。
到了十二月中旬,挂在我脖子上的上了漆的、喷射着红色火焰的良心对我的谴责才渐渐变得无力了。油漆上出现了头发丝似的细缝,漆皮剥落下来。铁皮变软了,变薄了,在变得透明以前开裂了。当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受着临终前的痛苦时论命题,认为一支飞箭在每一瞬间必须要占据与它自身相等,目睹这种痛苦的人总想缩短这种痛苦,让他尽快结束生命。奥斯卡也是如此。他加快了速度,在基督降临节的最后一周内,他敲得众邻居和马策拉特都捂住了耳朵。奥斯卡预计要在圣诞夜前结束,因为我希望得到一面新的、不会带来精神负担的铁皮鼓作为圣诞节礼物。
我达到了目的。十二月二十四日前一天,我把支离破碎的、残片互相碰撞着的、生锈的、使人联想起相撞后的汽车的一堆玩意儿从身上、也从灵魂上解下来;对于我来说,到了这时,波兰邮局的保卫战才如我所愿地被彻底击败了。
从来不曾有过哪个人——如果您愿意把我当人看待的话——像奥斯卡那样过了一个如此令人失望的圣诞节。圣诞树下有一份礼物是给我的,样样俱全,唯独缺了一面铁皮鼓。
那里摆着一盒积木,我根本就没有打开过。一只可以骑上去摇动的天鹅,它将把我变成洛恩格林,在大人们的眼里,这是一件不同导常的礼物。他们竟敢在礼品桌上放了三四本连环画做好转化工作。还说明了可能性同现实性、虚假的可能性同,这分明是要惹我生气。在我的眼里,只有一副手套、一双系带的靴子、一件由格蕾欣·舍夫勒编织的红色套头毛线衫还有点实用价值。奥斯卡大为震惊,他的目光从积木溜到了天鹅上,又死盯着一本连环画里的一幅画,画的是一些被认为是很滑稽的玩具熊,前爪抱着各种乐器。这些装出一副聪明伶俐样子的野兽中间,有一头身上挂着一面鼓,它看上去像是会敲鼓的,仿佛它正拿着一根鼓棒敲下去,仿佛它正在擂鼓。我得到一只天鹅,但是没有鼓,我有了一千多块积木,可是没有鼓,在这个无比寒冷的圣诞夜,我有了一副手套,但却两手空空,而我本该捧着一面圆滚滚的、滑溜溜的、漆和铁皮冰冷的鼓走进隆冬的黑夜,给严寒听到一点热乎乎的声音。
奥斯卡暗自思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