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灰者
儿子送走,即使那个医生说上十次,而所有的医生也都这么讲。那种信尽管让他们写下去好了。他们肯定没有自己的孩子。”
玛丽亚坐在桌子前,像每天晚上那样把食品印花贴到裁开的报纸上。她抬起头来说:“你放心好了,阿尔弗雷德。你这样讲,好像这件事同我无关似的。不过,如果他们说,今天就得采取这种办法的话,我真不知道究竟怎么办才对。”
马策拉特用食指指着那架自从我可怜的妈妈死后再也没有发出音乐声来的钢琴,说:“阿格内丝决不会这样做,也不允许这样做!”
玛丽亚瞧了一眼钢琴,耸起了肩膀,直到说话时才重新放下来:“这自然啰,她是他的母亲,一直希望他会好转。可你已经看到了,他好不了,到处受人欺侮,不知怎么去活,也不知怎么去死!”
贝多芬的肖像始终悬在钢琴上方,他阴沉地打量着阴沉的希特勒。难道马策拉特从贝多芬的肖像汲取了力量不成?“不!”他吼道,“决不!”他一拳捶在桌子上,捶在湿的、黏手的贴有印花的纸上,让玛丽亚把疗养院管理处的信递给他,读着读着读着读着,接着把信撕碎,把碎片扔到面包印花、肥肉印花、食品印花、旅行印花、重劳工印花、特重劳工印花之间,扔到怀孕的母亲和喂奶的母亲的印花之间。尽管奥斯卡多亏了马策拉特才没有落到那些医生的手心里去,但他从此以后便看出这么一件事——而且直到今天还看出来——只要玛丽亚一出现在他的眼皮底下,他就会看到一座漂亮的疗养院,它坐落在最佳的山区空气中,院里有明亮的、亲切的、现代化的手术室。在手术室加软垫的门前,腼腆然而充分信任地微笑着的玛丽亚把我交给了一流的医生。他们同样唤起别人信任地微笑着,他们放在白色的、消过毒的工作服后面的手里却拿着一流的、唤起信任的、立即生效的针管。如此说来,众人都离弃了我,每当马策拉特想要在帝国卫生部的来函上签字时,唯有我可怜的妈妈的阴影使他的手指动弹不得,多次阻止了我这个被离弃的人离开这个世界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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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纳粹德国时期,曾根据希特勒的书面命令灭绝精神病患者等病人,其中包括低能和畸形儿童。
奥斯卡并非不知感恩的人。我的鼓犹在。我的声音犹在。读者诸君了解我同玻璃对阵时的全部战果,但我的声音不能向诸君显示什么新玩艺儿,诸君中间某些喜欢变变花样的定会觉得乏味。可是,对我来说,奥斯卡的声音是我的存在的证明,永远新鲜的证明,这一点是我的鼓所不及的。只要我还能唱碎玻璃,我就存在着,只要我的定向呼吸还能夺走玻璃的呼吸,生命就还在我身上。
那时候,奥斯卡唱得真多。他唱得多是出于绝望。每当我很晚很晚离开圣心教堂的时候,我总要唱碎点什么。我朝家里走去,从不寻找特殊的目标,而是挑选了一间灯光没有完全挡住的复斜式屋顶阁楼的窗户,或是一盏为防空涂成蓝色的闪闪烁烁的路灯。每次上教堂以后,我总要另选一条回家的路。这一回,奥斯卡穿过安东·默勒路去马利亚街。那一回,他沿乌法根路而上,绕过康拉德学校,让学校的玻璃大门当啷响,随后走过帝国殖民区去马克斯·哈尔贝广场。八月底的一天,我去教堂时已经太晚了。大门已经锁上,我决定绕一大段路,消消我的怒气。我走车站街,每逢第三盏路灯我就让它当啷落地,在电影院后面向右拐进阿道夫·希特勒街,让左边步兵兵营的沿街窗户躺倒,让一辆从奥利瓦方向迎面开来的有轨电车清凉我心,车里几乎空无一人,我把电车左侧涂暗了的玻璃悉数夺走。
电车尖叫一声刹住,几个人下车,叫骂,又上车。这点战果奥斯卡并不注重,为了消释怒火,他寻找着一份餐后小吃,在那如此缺乏美味甜食的岁月里寻找美味甜食,当他在朗富尔区最外缘、贝伦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