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大道
寥寥无几的剩余商品搬进地窖里去。
现在,我们几乎不再出洞去了。听说,俄国人已经到了齐甘肯山、皮茨根村,临近席德利茨了。他们无论如何也得占领高地,才能朝城里直线炮击。右城、旧城、胡椒城、前城、新新城、新城以及下城,是在七百年以上的时间内建造起来的,却在三天内烧毁了。但这并非但泽城的第一次大火。波莫瑞人、勃兰登堡人、条顿骑士团、波兰人、瑞典人(前后两次)、法兰西人、普鲁士人以及俄罗斯人,还有萨克森人,在这之前就已经制造了历史,每隔几十年就觉得这座城市值得烧它一回。现在呢,是俄罗斯人、波兰人、德意志人和英格兰人一起,第一百次烧哥特式砖砌艺术的砖头,但并没有由此得到烤面包片。黑克尔巷、长巷、宽巷、大和小羊毛织工巷在燃烧,托比亚斯巷、狗巷、旧城沟、前城沟在燃烧,壁垒和长桥在燃烧。克兰门是木结构,火焰格外美。在小裤子裁缝巷,烈火给许许多多条光焰刺目的裤子量尺寸。圣马利亚教堂从里面烧到外面,从尖拱窗里喷出节日灯火。圣卡塔琳娜、圣约翰、圣布里吉特、圣巴尔巴拉、伊丽莎白、彼得和保罗、特里尼提和基督圣体各教堂未搬走而剩下的钟在钟楼框架里熔化,铁水滴落,既无歌声,也无乐声。在大磨坊里,研磨着红色的小麦。在屠夫巷里,散发着星期日烤肉的烧焦的气味。在市剧院,初演《纵火者之梦》,一出双重含义的独幕剧。在右城的市政厅里,决定在大火以后增加消防队员的薪水并追溯既往,圣灵巷以圣灵的名义在燃烧。圣方济各修道院以喜爱并歌颂火的圣方济各的名义在欢乐地燃烧。妇女巷为父与子毁于一旦。木材市场、煤市、稻草市场烧成灰烬,此乃不言而喻。在面包师巷,小面包不再从炉里出来。在奶罐巷,牛奶煮得溢了出来。唯独西普鲁士火灾保险公司的楼房鉴于纯象征的原因,未被焚毁。
奥斯卡对火烧向来不太感兴趣。若不是我把自己那点为数不多的但易燃的家当轻率地放在晾衣间里的话,那么,当马策拉特爬上楼梯,到晾衣间去观看燃烧中的但泽时,我也会待在地窖里的。必须救出我最后几个前线剧团备用鼓、我的歌德以及拉斯普庭。我还得保护那柄夹在书里的极薄的绘图小扇子,也就是我的罗丝维塔,即拉古娜在世时善于优雅地轻摇的那柄扇子。玛丽亚留在地窖里。小库尔特却非要跟我和马策拉特上屋顶看大火不可。我一方面对我的儿子不加控制的热情感到生气,另一方面却暗自说道:这是他的外曾祖父,我的外祖父,纵火犯科尔雅切克遗传给他的。玛丽亚把小库尔特留在下面,允许我跟马策拉特一起上楼。我拿到了我的那些家当,由晾衣间的窗户往外瞧了一眼,对这座古老的城市竟能振作起来而进发出这种火焰四射的活力深感惊讶。
几发炮弹在附近爆炸,我们才离开了晾衣间。后来,马策拉特还要上去,但遭到玛丽亚的禁止。他服从了。他向也待在地窖里的寡妇格雷夫一五一十地叙说这场大火时,他哭了。他再次回到寓所去,打开收音机,但再也听不到什么声音。连燃烧着的电台大楼火焰的咝咝声都听不到,更不用说会有什么特别新闻了。
马策拉特像一个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相信圣诞老人的孩子那样犹豫着,站在地答中央,拽着裤子吊带,第一次表示怀疑最终胜利,并且听从寡妇格雷夫的劝告,摘下了上装翻领上的党徽,但不知藏到哪里去好,因为地窖是水泥地,格雷夫太太也不愿把徽章从他手里接过来。玛丽亚认为,他可以把它埋在过冬土豆里,但马策拉特觉得这还不够保险。而上楼去呢,他又不敢,因为他们马上就要来了①。如果他们不是已经到了,那也在半路上。方才他在晾衣间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布伦陶和奥利瓦附近战斗了。他几次三番表示后悔莫及,怎么没把这块水果糖留在楼上防空沙里呢,如果他们在这里见到他,见到他手里还捏着这块水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