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物》 第二部 家族的标志
家族的标志(1)
四年之后,自结婚后就没见过父亲家人的让-卢克,到维希纳来逗留了几个小时。维希纳的房子准备出售了。
克洛蒂娜不久前嫁给了里奥姆的一名律师。她的母亲和弟弟将可能和她一起生活。家庭膳食公寓没有办成功。那栋楼房已经破旧不堪,光线昏暗,几乎要坍塌了。一家人聚集在楼下的大厅里等候让-卢克,厨房里飘出的一股淡淡的味道,与雨水、霉味和像是旧墙呼出气息的墙1硝臭味混在一起。
春天刚开始,这是一个寒风刺骨、变幻不定的季节。花园里的家具像从前一样,堆放在楼下的房间里。那串槌球的绿色球在脚底下滚动。在让-卢克最喜欢的那个位置,在窗前,能听到公路上的汽车声,远处火车的汽笛声,外面世界的气息也是从那里进入封闭的、令人窒息的房间,那个位置现在是另一个男孩——约瑟在等待,等待着一时的机遇。他十七岁了。他只知道自己的学校和这栋在寂寞的冬天里显得阴森恐怖的房子,比夏天带来的少得可怜的几个寄宿生更可怕。这是一个瘦弱的早熟的孩子,长着俊美的面庞、深色的头发和达格尔纳家的人特有的额头,皱眉头的时候会在额头上挖出一条笔直的细线条,就像是老达格尔纳遗传给儿子们的家族的标志。
女人们在做缝纫活,白天微弱的光线从黑杉的树枝间透进来。克洛蒂娜有了身孕,身体发胖了,满脸的喜色,而玛蒂尔德还像从前一样又瘦又干。她们在说话,说话声时而低得像窃窃私语,时而升高就像最激烈的吵架,而实际上她们谈的只是要绣的丝线或者围嘴该用什么颜色。啊!不想再见到她们,不想再听到她们说话!约瑟心想。远走高飞!多么美好的梦想!但不是去那个阴森森的里奥姆,而是到巴黎生活,只在巴黎生活,终于开始生活……让-卢克曾经也像他一样孤独,没有钱,无依无靠,可后来他却学会了驾驭别人,成就了一门理想的婚事,功成名就了。“为什么不是我?”约瑟心想。对于撒拉银行的金融崩溃和让-卢克经历过的苦难时期,他知之甚少。现在,可以说,让-卢克有钱了,有影响有威信,有卡里克特-兰昆这座靠山。他已经完成了这个从寻常生活中一步登天的壮举,再也不用去干那些把人累得半死不活的卖苦力的活了,为了那点可怜巴巴的活命钱,过那种漂泊不定的日子,而所有这些正是约瑟认识的那些人的遭遇,也会成为约瑟本人的遭遇。诚然,假如他跟随母亲去里奥姆,他的一日三餐是有保障的。“但这还不够,不,还不够。”他一面想,一面把脸紧贴在窗户玻璃上,眯着眼睛,以便更好地追寻自己的梦想。别人在他姐夫的一个朋友那里为他找了一个公证人的书记的差事。不,决不,决不干那种事!那么,去工作、忍耐,受苦?是的,但为了一个令人羡慕的目标和锦绣的前程,为了财富和权力,而不是拿生命去换取别人允诺给他的干面包。他当然知道自己要为母亲着想,要帮助母亲。她难道不总是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说:“我全靠你了……”这就意味着他必须为她做牺牲,并尽快找到一份差事,因为他得养活她?……不,他的身上有的是力气,有的是勇气,但这都是为自己储备的,为他一个人……他很年轻。他可不想为她失去自己的生活。他心想:
“我决不会跟她走的。我会求让-卢克……他从来也没关心过我。但谁知道呢?现在他做什么都易如反掌了。他出名了,有自己的关系网。当时他不是利用他岳父吗?那我,我将利用他……”
他在记忆中搜寻着哥哥的面容。但他只记得哥哥一些彼此重叠、彼此更换的不同的模样,形成一个远离看得见的现实的让-卢克,但那也许更接近内心的真实。一个少年,光着脑袋,双手插在一件发绿的旧雨衣口袋里,在积满雨水的花园里游荡。一个非常年轻的青年,紧绷着脸,炽热,疑惑,冷峻,睡着了都是